養父難為41——第四十一章勾吻之毒

齊攸跑到將軍行營去，一見來的人是老太妃宮里的太監，便知道澹臺錦猜得不錯。大約就是為了去狩獵的事，老太妃要叫她過去囑咐幾句。這里便辭了澹臺錦，要跟著宮里的人過去。因她是坐著澹臺錦的馬車來的，澹臺錦依舊叫她坐著進宮去，額外又給了她幾個人跟著。

端午節后已是正夏，午后便熱得人疲倦，齊攸興許是熱的，所以離開澹臺錦她便覺得懶懶的，臨上車還回頭看了他一眼，心里沒意思起來。沒想到她剛上車，澹臺錦竟也跟上來一步，齊攸在車里抬頭看澹臺錦，不知怎的心就跳得快了起來。

齊攸頑皮慣了，什么樣的神情都做得出來，澹臺錦也沒看出她異樣來，扶著車轅只管說他要說的話，“這會子覺得悶熱，晚上必定下大雨。進宮中若無事便早些回來，別頑皮起來又不知道哪去了，我還得勞神去抓你。”

齊攸看看頭頂上晴空萬里，乖乖點著頭，心里嘀咕澹臺錦這怎么睜著眼睛說瞎話呢。再回頭就看見澹臺錦身邊的侍衛暗暗地給太妃宮中的內侍塞銀票。

這邊齊攸去了，澹臺錦還立在行營外，半晌未動，就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這可真是老虎鼻孔上插草棍了，澹臺錦雖然御下不算刻薄，可是到底性子冷淡，在這猛虎騎中，除了當日的齊莫逢還沒人敢跟他貼的這么近。澹臺錦微皺眉頭，回頭一看，身后站著得卻是太醫柳元正。

柳元正看見澹臺錦的面色不善，連忙縮回手，訕訕笑了兩聲，又自己轉回臉色來，“怎么？家里丫頭每次進那龍潭虎穴，將軍都是這副神情？外頭人看著不知道，還真以為將軍這是殷殷慈父心。”

澹臺錦沒理會柳元正的貧嘴，只若有所思地往營門方向看看，“如今猛虎營也成了和尚廟了，山門大開，誰都進得來。”

柳元正一皺眉頭，“澹臺將軍，可不敢這么沒良心。我是你營中之人請來的，你那幾個軍醫本來跟我相熟，見你的愛將昏迷不醒，你又憂心忡忡的，這才央求我來施針。若不是我，那女人臉的薛大都尉，現在還昏著呢，你倒好大臉來責我。明兒你家丫頭有個頭痛腦熱的，你也別遣人來尋我，我倒看你急不急。”

澹臺錦嘆了口氣，真正是惹誰也惹不得郎中，幸好這會子侍衛都站得遠，他也懶得跟柳元正扯皮，一回頭就進了自己的行營。柳元正也跟了進去，他從猛虎騎還是野軍的時候就做過隨軍的郎中，老一輩猛虎騎的人不少都因他得過性命，所以也都跟他相熟。便是跟澹臺錦，他也自謂算得上朋友，只不過澹臺錦冷淡了些，那是他性子使然，柳元正絕不跟他較這個勁。

侍衛給柳元正端上涼茶來，他已經熱得煩了，忙端起來呷了一口，又自顧自地接著前話說，“若說你擔心那丫頭，那真是關心則亂。就你那丫頭，昨晚上差點就把我的膽都嚇破了。要我說誰招上她，拿都是誰倒霉，依我看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何況你看那小姑奶奶的面色，山嶺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若是男子必定能長成偉丈夫，雖然托生成女子算是吃了點虧，可那大貴的面向是不錯的。不是我吹牛，我從來都是鑒人不謬的。”

澹臺錦本來是不理會柳元正這胡謅八扯的話的，可是聽到最后還是忍不住一笑，“她不過是個糊涂孩子罷了，說什么山嶺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她那是還沒發覺山崩地裂呢，素來反應個什么都要比旁人慢三分。”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不說這個了，你也不會是閑著無事來找我扯皮，說正事罷。”

“將軍疼愛她，所以才小看她，其實她心里明白著呢。”柳元正一笑罷了，也不再提，又接下去說道，“我來還是為昨晚那事，瑄少主逼著我要藥的事，估摸著將軍可能也知道了，這在富家少爺里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將軍小時候不定也追著太醫要過……”柳元正一時說得來勁，便說得多了，澹臺錦冷冰冰瞥了他一眼，他才連忙住口，“不過，今兒澹臺府上的二公子又來找了我。”

柳元正說到這里，故意停了停，看到澹臺錦果然抬起眼睛望著他，他賣夠了關子，接著說道，“是替瑄少主問我，有沒有勾吻的解藥。”

澹臺錦心中一頓，望著柳元正，“你怎么說？”

“我說澹臺公子，澹臺爺爺，您饒了小人吧。就連解毒的祖師爺神農氏都是被勾吻給毒死的，我再能還能越過神農氏去？勾吻是什么？人稱斷腸草啊，腸子都斷了我能有什么法子？難不成爺讓我拿繡花針縫？”柳元正說著搖頭，打開扇子一陣扇，聽話聽音似乎心煩氣躁，可是澹臺錦卻在他臉上看到一抹淡笑。

“若說起這個，”澹臺錦頓了一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斷腸草才是勾吻。俗人只知道勾吻劇毒，所以在齊國，但凡毒性劇烈的，都常被稱作勾吻，你不是這里的人，又是讀醫書的，所以不知道。”

柳元正笑道，“我正想來問將軍的，便是此事。將軍帳下斥候，據說箭上便是抹毒的，莫非兵士們也將那毒喚做‘勾吻’？”

澹臺錦點了點頭，“箭上涂毒過于陰損，所以只有執行某些緊急軍令的斥候們才會使用。真正的勾吻確是斷腸草，那種毒在齊國極難得，不可能大量用在弓箭上。而且斥候們箭上的毒也不是一種，很少有見血封喉的，不過也都確實是劇毒，將士們不是郎中，哪里分得清那些，便都簡單叫成勾吻。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以為猛虎騎善用劇毒勾吻。”

澹臺錦說完便喝起了茶，似乎也不太在意。柳元正的神情立時變得很奇特，像是既想表現自己料事如神的得意，可是又偏偏有更深些的擔憂混在一起，最后憂慮占了上風，他的一只手不由得抓緊了茶盞，“將軍的人最近到底傷了什么人？此人都已經牽動了瑄少主了，這是多大的事？將軍怎么一點都不急呢？”

澹臺錦搖搖頭，“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斥候們更是如此。他們隱在暗處，所在環境錯綜復雜，不可能事事都及時回報。”

“可是瑄少主既然找我要解藥，必然是說那受傷之人離得不遠啊，甚至可以說……應當在上昱城中。”柳元正看著澹臺錦，“總不至于，你自家放在城里的斥候，你都不清楚吧？”

澹臺錦微微笑了，那雙幽深的眸子看著柳元正，還是不急不緩的，“子源既然如此在意這些軍務政務，何妨在我營中做個參贊？就算官階比如今低了些，可是我澹臺錦出手也一向還算闊綽，月俸銀子加倍，如何？”

柳元正向后伸了伸身子，脊背貼在椅背上，“將軍是拿我說笑了。”他想了想也就罷了，“這事是我好奇了，想來你也不能把這里的事告訴我一個外人。”

“子源，”澹臺錦忽然說道，“這幾日我派兩個得力的人暗中跟著你。”

柳元正隱隱有些背后生涼，“瑄少主會殺人滅口？”

“冒險來跟你要解藥，可見受傷之人身份貴重，不敢帶你去給傷者診脈，只能說傷者相貌特殊，以你的閱歷見識，必然一眼便能瞧出端倪。”澹臺錦淡淡地說，“不怕他現在會殺你滅口，就怕那人死不得，逼到最后他們還是會逼著你去診脈，到那時你就必死無疑了。”

澹臺錦看著柳元正，此人極其聰明，只怕早就想到了此處，今日特意來賣消息給他，其實也是為給自己尋一個救命的法子。只不過，這倒也不能說柳元正心不正，人總歸是復雜的，且人無完人。

“將軍，”柳元正勉強笑了一下，卻又低頭沉吟了半日，“我知將軍之能，若我答應去診脈，將軍之人依然能護我無事。我是想……”

澹臺錦擺了擺手，“不到那個地步，用不著這招險棋。”

柳元正愣了一下，想不到澹臺錦竟放著這現成的事不做，那么他說保護自己便是真的了。再看澹臺錦，面色依舊冷淡如常，眼里也依舊隱著殺機，可是他舉手投足間卻也透著十足的豁達。

“子源，宮中太醫院如今短什么藥？”澹臺錦忽然問道。

“冬靈。”柳元正脫口而出，分內之事他十分熟悉，“因那藥不常用，一時缺了便忘記補上，昨日點庫之時才發現。現如今天氣炎熱，外頭藥鋪里的品相又不好，進不得宮里去。如今便還等著從南邊買。”

澹臺錦聽了無話，柳元正卻隱隱有些明白了，再坐一刻也就告辭出去了。陸重遠跟著便從門口進來，行了個軍禮，“將軍。”

澹臺錦坐在上頭一把太師椅上，語調沉緩，“看來昨日薛乙微雖然未去辦斥候的差事，卻也碰巧帶了淬過毒的刀。”

陸重遠低聲答道，“方才卑職聽見將軍和柳太醫的話，便去薛都尉處核實，薛都尉確實帶了淬毒的刀，昨晚上被薛都尉砍傷的人，也不止一個。”

澹臺錦站起身在案后踱步，“這一番總算是血沒白流。”

陸重遠有些猶豫，“將軍何不利用柳太醫？”

澹臺錦一笑，“以柳子源做魚餌，這魚餌的本錢太大，我是不會干的。”

陸重遠見澹臺錦依舊談笑風生，一雙眼炯炯生光，似乎早已有了計較，“將軍有何計？”

澹臺錦抬起頭，望著門外侍衛手中的刀刃，“派五百名軍士，滿城的藥鋪子里給我收夏枯草、白芷和冬靈，有多少收多少，動靜要越大越好。只不過，東、西、南北城各選一家藥鋪，裝作忘記去收的樣子，你明白嗎？”

陸重遠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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