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昶朝著那蠻族的武士猛撲過去，兩個抱在一起拳打腳踢。蠻族武士不通武術，被靳昶逼近了那就是摔跤撕狼的姿勢，靳昶是被揍紅了眼，也把素日猛虎騎教習的武藝忘到了腦后，何況兩人這樣貼身肉搏，距離過近，什么工夫也使不出來。

齊攸看得“嘖”了一聲，這兩人都已經下作的跟街頭混混打架的德行一樣了。

可是她也心知不能放松，還不知道過一會到底誰的援軍來得快呢。眼看著兩人扭打成一團，她猛地站起來，沖過去搶那武士掉在地上的那把短刀。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齊攸沒有理會，閃電般地沖過去，纖細的手指剛剛觸到那刀柄，沒想到武士的腳猛地就過來了，一腳狠狠踏在齊攸的手上，把她的手硬生生踩在了刀柄上。

齊攸尖叫了一聲，劇痛讓她眼前都黑了一瞬。耳朵里只聽見那蠻子武士粗魯得大笑，仿佛殺得興起，靳昶狠狠地一拳打在那武士的臉上，自己心窩里也挨了一拳，那武士被靳昶一拳打得一個趔趄，后退了一步。

靳昶拉起呆在地上的齊攸，推到身后，低促地說，“快跑，快跑，我擋住他，你快跑，回去找人。”

齊攸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還沒有站穩就看見靳昶咳嗽了一聲，“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吐在泥地里，又被暴雨沖走。

齊攸呆住了，幾乎忘記了手上的疼痛。頭一個念頭她確實是想要跑，她的腿幾乎就要自動往后跑了，可是她到底沒有動。她已經看明白了，靳昶根本就不是這個蠻族武士的對手，他讓自己走就是打算拖住殺手，而他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

齊攸膽怯的念頭一閃而過，留下來蠢不可耐，結果可能是他們兩個都被刀劈了，可是齊攸就是不能丟下靳昶自己跑。

他們身處上昱城最繁華的地段，可是整個小巷卻安靜得可以，齊攸明明知道他們身邊的每座小樓里都滿是人，可是他們都縮在墻后觀望著，沒有人想要為這兩個孩子強出頭。于是暴雨的喧囂就把他們站著的小巷隔成了孤島。滿耳雨聲，齊攸卻有種寂靜的錯覺。

那蠻族的武士已經站了起來，手里的短刀抬了起來，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齊攸還是呆呆地站著，看著他陰狠的眼睛，齊攸害怕的感覺已經開始麻痹了，忽然有點走神，想到了幾個時辰以后澹臺錦來給他們收尸的樣子，自己竟然跟靳昶這個吃貨死在了一起，真是不甘心。澹臺錦那么喜歡給自己買華麗的東西，會不會最后再給自己挑一口漂亮的小棺材？她想要帶雕花的，最好雕上一圈小麒麟……

想到這里齊攸的脊背上掠過一層寒，她終于回過神兒來，她被靳昶狠狠推了一把，一下子摔倒在泥里，恍惚聽見靳昶在大吼著讓她快跑。

那武士奔了過來，靳昶擋在她面前，吐掉口里的血，大吼一聲迎著那刀刃就撲了上去。這一幕在齊攸的眼前變得很慢，她看清了蠻族武士手中刀刃的走勢，這一刀靳昶應該能躲開，可是靳昶只是稍微側了側身子，并沒有躲，那刀一下就砍進了靳昶的腰。

齊攸以為自己會尖叫出來，可是她爬了起來，一聲都沒有發出來。刀刃一進靳昶的腰，靳昶就抓住了刀柄，齊攸看明白靳昶拼著受重傷是要奪下那把刀來。

靳昶使出了最后的力氣，雙手緊緊抓住了刀柄，那武士雖然力大驚人，可是一下子竟不能收回刀來。殺紅了眼的武士用空著的一只手，緊緊地掐住了靳昶的脖子。

齊攸猛地轉過身，開始狂奔，她奔向了最近的一扇門，那門被鎖住了，齊攸知道門后面有人，可是任憑她拼命地敲，里面的人也沒有給她開。四周樓上打開的窗口后面有數個腦袋在窺視著小巷里的慘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打開樓下的一扇門，就能救這個小女孩，可是所有人都忌憚著那武士的兇悍，沒有人想要惹禍上身。

齊攸只敲了兩下就放棄了，她忽然發現自己心里很清楚，這個世上沒有人會給她開門。她后退了兩步，猛地跳起來一腳踹碎了那門旁的后窗，窗后傳來一聲尖叫。齊攸沒有理會，她翻窗子進去，腳不停地往里沖，路過什么人她也沒有去看一眼。

這是一家飯莊的后廚房，齊攸跑進去在案上抓起一把剔骨尖刀，又在廚娘的尖叫聲里打開后門跑了出去。

小巷里，靳昶已經被按倒在地上，那個蠻族武士一只手緊緊地攥著靳昶的脖子，靳昶的臉已經憋都紫紅，看起來馬上就不行了，可是兩只手卻還在跟那武士爭奪著那把刀，膝蓋猛頂那武士。齊攸跑過去就看到不斷有鮮紅的血從他的身下流出來，被雨水不斷沖刷著擴大成更大的血泊。

那蠻族武士咬著牙獰笑，比起用刀，似乎也更滿足于徒手把人掐死的快感。齊攸沖過去，從武士的肩后她能看見靳昶的眼睛已經瞪圓了，滿臉紫紅，生死只在一瞬間。

她沒有想，高高舉起手中的刀，對著那武士的后心口猛地刺了進去，用盡全力，她想收刀也已經不可能，鋒利的剔骨刀就那么直插了進去。

齊攸看著那武士的手松開了，呆呆地回過頭來，滿眼驚愕，那瞬間齊攸忽然想起了老太妃說的話，射獵的時候如果下不了手，那么只要不靠得太近就好了。

離得太近，齊攸突然就怕了起來。那武士似乎要站起來，齊攸猛地抽出了尖刀，轉身拔腿就跑。身后響起武士沉重的腳步聲，齊攸就在大雨里拼命地狂奔著。耳朵卻出奇地靈敏，她聽見身后又有一道腳步聲響起，比那武士的腳步聲更快，接著就是橫刀劈空的聲音。

齊攸猛地收住腳，身后傳來身體沉重倒地的聲音，她回過頭來，呆呆地看著那個兇神惡煞一樣的男人倒在地上，靳昶站在后面，身子搖搖晃晃，可是雙手卻緊緊地握著那把刀，血從他的刀上不斷滴下來。

他呆呆地望著齊攸，齊攸也看著他，終于，他捂著自己的腰，搖搖晃晃地坐了下來。

齊攸也脫了力，腳腕刺痛，可是卻仍舊站著，她抬起頭，望向最近的窗口，大雨之中有好幾個鬼魅的人影探出頭來看著他們。

“小孩殺人了”忽然一個人大喊道。“快來看，倆小孩殺人了”

齊攸怔了一下，接著她的恐懼化作了憤怒，她聽出那聲音的惡意，她忽然明白他們想看到兩個孩子被殺死在這里，雖然恐怖但是卻正常，這樣他們就能在喝茶消食兒的時候感嘆世風日下，再假惺惺地滿腔義憤地說兩個小孩被宰了有多慘。可是像現在這樣，他們覺得不正常。

“妖女。”

齊攸忽然聽見一個窗口里一個細細的女聲罵道，她憤怒地轉過頭去，忽然想要把手里的尖刀撇進那個窗戶里去，讓那個八婆閉嘴。

又一個聲音尖銳地想起，“她往這里看呢，快關窗子，別惹禍。”

齊攸攥緊了手里的刀，全身微微地發著抖，她想哭，可是又憋了回去。

身后又傳來了腳步聲，她猛地轉過頭去，大雨里沖出來兩個男人，還沒到跟前齊攸就看清了他們身上猛虎騎的衣服。她松了一口氣，身子搖晃了一下。

“小小姐”跑在前頭的侍衛就是領頭的那個，他看到齊攸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跪下，又叫了一聲“小小姐”，可是卻什么都沒說出來。他滿臉激動，齊攸覺得他大概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當兵的粗人，也忘了禮法忌諱，猛地雙手握住齊攸的肩頭，倒像看到自己的同袍死里逃生。

齊攸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雖然更像是過度緊張之后的痙攣，可是她確實感覺到心口里一暖，看見猛虎騎的人，就像看見了家人，至少他們都還為了她能活著而高興。

身后的那個侍衛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看見死尸還咂舌了一下，大概是覺得小小姐也太厲害了，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就自己解決了這么厲害一個武士，不過跟著就看見了靳昶，他愣了一下，“靳昶？你小子在這里？”

靳昶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哼哼了一聲表示回應，那個侍衛馬上跑過去查看靳昶身上的傷。那侍衛頭領的身上也有傷，但是總沒有靳昶那么重。

齊攸抬起頭來看著那些窗口，大約是看到了穿官衣的人，他們都已經縮回了腦袋。

霹雷閃電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等到靳昶身上的傷被簡單地處理過，暴雨也停了下來。齊攸已經沒有了力氣，在一家屋檐下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那名侍衛頭領似乎是想問齊攸，這邊到底是怎么回事，齊攸沒有答他，反過來問了他那邊的情形。

原來其他三個侍衛和那名馬夫去了隔壁幾家并沒有遇到殺手，但是總歸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就順便把那幾家的樓上樓下都搜了一遍，漸漸走遠了些，等到聽到這邊打起來，才連忙往回趕，等趕到的時候，戰場都快結束了。那名攔住侍衛的殺手功夫十分了得，那侍衛頭領把他干掉著實費了些功夫。大概說完了這些，那兩個侍衛就敬佩地看著齊攸。她的手里還拎著那把尖刀，他們已經看過尸體了，知道第一刀必定是這把尖刀刺出來。

不過齊攸始終沉默著，她知道自己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那個武士輕視了她，還有靳昶的拼命。她看了眼靳昶，他腰上的衣服都紅透了，也不知道出了那么多血到底怎樣，好在他壯得像牛犢子一樣，到現在還沒昏過去。

照顧好了靳昶，那邊騎馬回去報信兒的馬夫估計也快回來了，侍衛便請齊攸回先前那間玉店。齊攸渾渾噩噩地走回去，店主老頭已經跑得不知所蹤了，地上躺著那武士。

齊攸也沒有細看就走了過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店的正門，看到余下的兩個侍衛正在門口把守著。看來這個侍衛頭領行事還是很有章法的，留了兩個人守著正門，沒有一窩蜂地跑到后頭來救主。齊攸一走到正門來，那兩個侍衛就驚訝敬服地看著拎刀帶血的齊攸，齊攸被看得有些窘迫，轉身又進了店里。

“為什么沒留個活口？”

那侍衛頭領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我其實只是把他的腿打傷了，他本來要跑，三子這時候第一個從外頭跑回來，我們兩個一起把他打斷了腿，算是已經逮住了他，沒想到他竟然自殺了——我們真是沒防著他這手。說起來蠻子的武士真是剽悍。”

齊攸看了看那個被叫做“三子”的侍衛，身上的衣服也都破了，還見了血，兩個猛虎騎兵打一個，還受了傷，也就可見留下的那名殺手的剽悍了。

遠遠地有馬蹄聲越來越近，齊攸一瘸一拐地不知不覺又走出了房門，遠遠地看見一小隊人馬絕塵而來。齊攸看了一眼為首的，差點昏過去。那些殺手不就是為了埋伏在這條路上逮著澹臺錦來上一箭嗎？他現在居然還是騎在馬上，就這么明晃晃地過來了。

澹臺錦來的很快，這會子天空中已經云開霧散，齊攸抬起頭看馬上的澹臺錦，傍晚的夕陽晃得她張不開眼睛。她也看不出澹臺錦的臉色，卻能感覺出來他好像是在生氣。

齊攸站在地上有點尷尬，她丟下手里的刀，才看見手上還有血，連忙在衣服后面擦了兩把，結果擦了兩下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泥，又擦了滿手的泥。

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落魄模樣，緊張不安地抬頭看澹臺錦，他從馬上下來，卻什么也沒說，沒有問她什么話，只是皺著眉看她。

齊攸快要被他看哭了，心里忽然難受，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蘇子卿。那飄逸絕塵的模樣在腦子中一閃而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慘樣，感覺實在抬不起頭來。

“受傷了沒有？”澹臺錦低聲問。

她低著頭搖搖頭。

澹臺錦沒說什么，彎腰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馬上，身后的兩名騎兵和軍醫都上去照顧靳昶，他上了馬。遠遠的中尉署的人也朝這里狂奔而來，澹臺錦面色不善，連等都沒等，兜馬就走。他的騎兵手腳麻利，早已把那兩名死了的武士搜了一遍身，所有東西卷包帶走。()}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