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62——第六十二章議親

自那日見過薛乙微之后，齊攸的心里算是透亮了許多，跟著她的那些個侍衛一個一個的也精神了不少，閑著的時候連話也多了起來。只不過這些武士多是粗人出身，也知道自己言談粗鄙，所以倒不大當著齊攸的面閑扯淡。

齊攸似乎收了些心，接著的一段日子出去打獵的時候也少了，偶爾去自己買的小院子巡視一圈，瞧瞧工程進度。她的手下監督得盡力，她花銀子又痛快，不出一個月，房子已經修得很是像樣了，連院子也平整了出來。她又置備了好些日常家用的東西，雖然她不在那院子里住，可東西倒置備的豐富。

因齊攸使的人都不是澹臺府里的，動的錢也不是公中的，所以這一向弄下來澹臺府里并不知情。澹臺錦正冷著她，也不管她的好歹，跟著她辦事的人都是武士出身，都不是多話的人，連都萬霖也覺得小小姐本來就想一出是一出，如今買個小宅子又不是什么大事，犯不上去告訴將軍。

只是，齊攸話雖少，可是偶然出口的話也夠驚人的了。那日小院子修葺一新，齊攸從酒樓里要了酒菜來跟這些侍衛們痛喝了頓酒，酒酣耳熱之后齊攸舉著杯子傻乎乎對月感嘆了一句，“他娘的偏偏的生下來是個女孩兒，不然我也弄個養在這小金院兒里，氣死澹臺錦。”聽得都萬霖一口酒吐在衣服上。

其實若要讓齊攸，到低為什么她要弄這么個地方，她也說不清楚，只是那天晚上她喝得迷迷糊糊的，把房契妥當收好，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好像真有了根基似的。后來有一天齊攸跟靳昶聊天時曾說過，人說“三輩斷不了姥家根”，這話怕是真的。自己這個沒娘疼沒爹管的差不多要飯出身的孩子，再怎樣也斷不了窮根，骨子就怕有一日又流浪街頭，總覺得要有一日自己真被人唾棄了，至少也得有個能回得去的地方站站腳。

不過就這么著又是一個月過去了，眼看就是八月十五中秋，天雖還是熱著，可到底這個夏日就要過去了。這一日齊攸進宮去請安，在老太妃宮外正遇上了澹臺錦。這還是這兩個月以來齊攸頭一回見著澹臺錦。

澹臺錦沒什么變化，兩個月了還是那樣，瞥見齊攸的時候面色也依然冰冷，似乎還沒消氣。齊攸也就沒敢怎么上去多說話，自謂規規矩矩（窩窩囊囊）地行了個禮，澹臺錦甚至沒跟她說話，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齊攸在老太妃宮門外呆站了半晌，心里又是酸又是委屈，臉上也燒熱，依著她的性子就想轉身出宮去大哭一場，可是她畢竟在宮里混了半年了，好賴事都看得多了，也知道不能太沒規矩。自己站都站在老太妃宮門外了，一干子太監宮女都瞧見她了，她就不能抬腿走開，只得硬著頭皮，憋屈著進走進宮門。

可才繞過了照壁，齊攸就發覺今日宮中不比往時，老太妃的笑聲隔著院子都聽得見，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讓她這么高興。

齊攸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宮女笑著為她打起簾子，一面已有人在里頭為她通稟，“齊姑娘來了。”

老太妃正是高興時候，聽見齊攸來了，又是一疊聲地叫快去。齊攸忙進了屋，果然一眼瞧見一個儒雅清秀的年輕男子在里頭坐著，正是文昌縣侯，穆景風。

齊攸進去行禮問安，抬眼看見幾位還未出閣的公主也都在老太妃屋里湊趣兒，穆洛也在里頭，見了齊攸倒也沒有變臉色。也許是消氣了，不過齊攸想想，也可能穆洛只是當著老太妃的面兒，不想顯得太小家子氣。

老太妃兀自高興，和顏悅色地問著齊攸這幾日不在宮里，在外頭可得了什么見聞。

齊攸心里有事，也想不起什么見聞來，順口胡掐說自己這些日子都在家里讀書養性。說得老太妃笑了起來，“沒聽說龍王爺愛住火焰山的。我可聽說，你這些日子整日里忙些個外屋，連晚上都不回侯府？攸兒啊，可有這樣的事？”

齊攸一怔，她在外頭打獵不回家的事，連澹臺錦都不知道，老太妃哪兒來的耳報神這么快？正想著，不經意地一轉眼，正看見澹臺家的四姑娘曦月，這個澹臺鈞同父同母的妹妹，坐在十四公主的身邊。齊攸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澹臺鈞他們母子三人一門心思地巴結大妃，必是走了這條路，才把澹臺曦月也選進了宮里做十四公主的伴讀。

齊攸心里一陣惡心，澹臺曦月這舌頭根嚼得好。其實上昱城民風不算保守，民間未出閣的閨女盡可以挎著籃子上街買菜，王侯之家的女兒們雖然禁得嚴些，可一旦出了閣，也是整日里香車寶馬地出游，跟些個文人面首之流踏青游玩吟詩作對，自命風流雅致。齊攸在宮里混了幾個月，聽得最多的就是各門貴女的風流艷事。只不過齊攸畢竟是未嫁之女，被人說了這些話總歸是不好的。今日老太妃這么問，未必沒有責怪之意。

齊攸想了想就已經黑了臉，她哪那么容易認賬，張口便說道，“也不知是誰向娘娘這么說的，我就有膽子胡鬧，也怕要被表哥打斷腿。想來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總歸是要由著人說去的。”

老太妃的面色果然緩和了，不由得還看了澹臺曦月一眼，口里說道，“這倒是了，我也記得澹臺府里規矩最大，斷不至于那么放縱女兒。你是大將軍的妹妹，斷不可妄自菲薄，說什么沒爹沒娘的話。《周易》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雖是個女子，也不可墮了志氣。”

齊攸本是有股子火的，可聽老太妃說了這幾句公道話，又勸慰了自己幾句，倒散了火氣，也不想著要給澹臺曦月好看了。抬起頭來，發覺老太妃身邊坐著的文昌縣侯正含笑瞧著她。

文昌縣侯穆景風一笑，“雖說如此，母親也不要對齊姑娘要求過嚴了，才這么大點的小姑娘一個，我們兄妹幾個這么大的時候，還不是天天胡鬧淘氣。”

說的老太妃也笑了，“你們到底是有親爹娘在的，還不妨事。想這攸丫頭，雖無爹娘在，卻是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就在那府里也必是無人敢管束的。旁人管深了不是管淺了不是，大將軍又是個男人，管起孩子來恐怕也是到三不到兩的，難以周全。”

齊攸默默地聽著，不知怎的心都提了起來，老太妃的話說得極散，聽起來似乎漫無邊際，可是齊攸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些不對味兒，隱約感到這后頭的話必定會是自己極不愛聽到的。

老太妃轉頭向穆景風問道，“大將軍今年是不是也二十一歲了？”

穆景風笑著點頭，“母親真好記性。”

老太妃說道，“還未曾娶親吶。這年紀也該娶門親事了，當日他父親在的時候，老身也曾與澹臺老侯爺議過婚事，想把九丫頭跟他長子結個親事，他們年歲也相當，生辰八字也合適，可是你哥哥偏偏兒的不喜歡，說什么長的庶的亂七八糟的一車話。我依了他，結果如何？人家庶的還不是出息了？只可惜了我的九丫頭，嫁得那個倒是嫡長子，可卻是個短命病鬼。哼，說什么嫡庶長幼，如今一想起這苦命的丫頭，我就心口疼。”

齊攸心里想到這國主可真是事事不討老人家的喜歡，可是老太太拿出嫡庶來做文章，口風里偏加了個長幼，雖然好像是隨口說的，可齊攸早已經有了計較，也就留心了老太太的這話。穆景風在那邊徐徐地勸了母親幾句，老太妃才轉過心情來，又說道，

“我最愛與人做媒。做成一樁姻緣，這也是積德的事兒。景兒，你也幫我打聽著，有誰家的姑娘合適，過來先跟我說，我叫來瞧瞧，必定要給澹臺將軍做成一樁大媒不可。”

齊攸一怔，不知怎么的心頭里忽然又酸又苦，坐在椅子上卻像是坐在云霧里，半天里都覺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恍恍惚惚地看著穆景風笑著應下了這件差事，再看旁人也都是笑吟吟的，心里越發難過，怎么別人都是那么高高興興的，自己怎么就沒一個心口里輕松的時候。

老太妃又說道，“大將軍娶妻之時必定是要開牙建府的，攸丫頭自然也要跟去，以后有了親嫂子照管，那必定是千妥萬妥的。”

齊攸心里覺得膩歪透了，怎么人人說起來，都好像澹臺錦是她的親爹一樣。她是野孩子，從不需要人照管，就算有個“嫂子”又能如何？可這么一想，就想起了澹臺錦身邊站著個裊娜柔順女子的模樣，那時節又是個什么情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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