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攸拎著個小狼崽杵在大街邊上，跟澹臺錦對視著，兩個都沉默了下去。齊攸不知道澹臺錦怎么還能這么平靜，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卻看不透他那雙深邃的眼睛。

她惴惴不安，兩只小手不知不覺緊緊摟著她的新寶貝，那只小狼在她懷里不舒服地掙扎著嗚咽了一聲。

澹臺錦其實倒很是不爽，只是發作不起來。總不能當街罵齊攸吧？那等不到晚上全上昱城都能知道他們這點事了。再說罵她什么呢？這小混蛋做的事，幾乎都把人氣得無從罵起了。

黑胖子其實不知道齊攸是大將軍的妹子，可是誰也不是呆子，這妹子已經權勢滔天，哥哥必定益發驚人。所以胖子光是待在一邊干看著，就已經是滿頭大汗了。可是他瞧一眼那做哥哥的，總覺得這哥哥好像也沒怎么生氣啊，怎么三姨已經嚇成那樣了？

黑胖子是個不怕死的，“舅舅您甭跟三姨生氣，我們兄弟是被三姨約束著學好呢，就是瞧著……嘿嘿……不太地道。舅舅您是不是也喜好個好兵刃吶？外甥兒剛在龍息開了家分號，世人都知道那兒出好兵刃，趕明兒個我就讓龍息號上鍛幾口好兵刃，外甥兒親自送到您府上。”

澹臺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胖子后頭的話就咽了下去，不敢再往前趕了。

齊攸摟著她的小狼急著給黑胖子使眼色，胖子也知道深淺，不敢再笑嘻嘻地說話，也正了神色，“三姨，外甥兒還得去柜上看一眼，再往碼頭上看一圈，這就告退了。”

齊攸生怕澹臺錦不讓胖子走，或者干脆就廢了那話癆的死胖子，沒想到澹臺錦竟然默許了胖子一伙人離開。她稍稍松了一口氣，澹臺錦目送著那伙人浩浩蕩蕩一聲不吭地離開，忽然問齊攸，“都是什么人？”

“買……買賣人。”齊攸嘴唇哆嗦了一下，說的是避重就輕。

澹臺錦沒有理會她，淡然地看了都萬霖一眼，都萬霖低下頭去，“回將軍，為首的叫沈胖子。因他打架時愿意用一把開山鈍刀，所以人送外號開山胖爺。”

澹臺錦臉色鐵青，半日才開口說話，“開山胖爺？行啊，你們跟著小小姐越發出息了，這正是在營為兵出營為匪你們小小姐有沒有什么外號啊？”

都萬霖低著頭，一聲不敢回。

偏偏齊攸在一邊小聲說了一句，“我沒有。”

“你給我閉嘴。”澹臺錦這一股怒氣終于忍不住了，猛地大吼了一聲。沒想到齊攸被嚇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小臉漲得通紅，緊緊地咬著嘴唇。澹臺錦看在眼里，火氣稍微克制住了一些，想到自己是習慣跟士兵相處了，被齊攸氣得氣血上涌的時候，常常都忘了齊攸不是他手下的兵了。

看看周圍漸漸從店鋪里走出來看熱鬧的老百姓，澹臺錦不想再在外邊說什么了，他這樣的位置，不論在猛虎騎外說一句什么，都會立刻被傳得人人皆知。

“跟我回去再細問你。”他冷冰冰地低頭看著齊攸說。

齊攸緊張透了，就有點物極必反了，澹臺錦招呼她走的時候，她還留戀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沒吃完的早飯，那副神情被澹臺錦一眼看到又氣得差點吐血。

齊攸兩個月沒怎么進過猛虎騎的大營了，現在這么一大早的跟著澹臺錦進去真是說不出的感覺，其實說白了就是手腳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澹臺錦又一路都不曾說話，齊攸跟著他進行營的時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澹臺錦走進行營，立刻有兵士過來稟告，王黃兩位參將在等著向將軍回話。齊攸心中一松，巴望著澹臺錦趕緊去先處理了那邊的事，誰知澹臺錦只是揮揮手，就打發那士兵走開，兩位參將也被遣散了。

兩人似乎還想要說點什么，看了澹臺錦的面色又都拿不定主意，再回頭看到澹臺錦身后跟著的是齊攸，又都吃了一驚。兩人都是這個月才調進猛虎騎的，對這里并沒有那么熟悉，壓根不知道齊攸這個丫頭在軍營里是怎么回事。而且以澹臺錦的要先接見這小丫頭的態度來看，自己等人的軍務還得靠后，難不成這小丫頭的事更緊要？兩人向外退的時候，還忍不住打量著那小姑娘的背影。沒想到那小姑娘在進屋之前，忽然回過頭來，一雙眼睛在他們臉上仔細地看了看，那股冷靜打量的神情，不知怎的讓兩人心上陡然一重，都有些當初第一眼見澹臺錦的時候，被澹臺錦審視時的感覺。

屋里澹臺錦屏退了眾人，只余齊攸和都萬霖兩個。

“是怎么回事？”澹臺錦低聲說道。

澹臺錦的聲音不高，平靜地透著冰冷，都萬霖是跟了他幾年的老人，知道將軍越是這樣就越是生氣，等一會兒就怎么發落自己都是有可能的。他看了看齊攸，那小丫頭的小嘴閉得緊緊的，低頭摟著她的小狼，像是打定主意死不開口，跟將軍僵到底了。

他咳嗽了一聲，澹臺錦還是看著齊攸，并沒有警告的目光投過來，他壯了壯膽子，開口說話。

“回將軍，這事的首尾卑職都清楚，不如由卑職來稟告將軍。”都萬霖略微停了停，澹臺錦只是沉默著，并沒有打斷他，他便說了下去，“一個多月前，卑職等跟著小小姐在城西桂月坊，聽那個煙州的戲班子的戲，正巧沈胖子來砸他家的場子。小小姐也是嫉惡如仇，就讓我們略微拾掇了沈胖子一下。這么著就……就認識了。”

“小小姐是嫉惡如仇，所以如今就跟那什么胖子都混成了一家子？”澹臺錦聲音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都萬霖便不敢強辯，低了頭不知該說些什么。

齊攸抬起頭來，“他那天被他們打服了，就要認我做老大……”齊攸說了一半，澹臺錦冷冰冰的視線就壓了過來，齊攸瑟縮了一下，停了半日，鼓起勇氣又說道，“胖子后來就沒有在城里跟小商小販要錢，這我是知道的。”

“正是我要問你這話。”澹臺錦看著齊攸的眼睛，“他口里說的拖賴你照顧，在碼頭謀了幫辦的差事又是什么意思？自從去歲清理運河淤塞的河道的大事終于完畢，上昱城外的那條運河也算是再次溝通南北了，碼頭上忙碌了得。在碼頭上幫辦的那差事可是肥差，上昱城里多少家達官顯貴的親戚都惦記著那里，一你何時有這么大的權力了？竟然能搶先安排自己的私人在那里。又是那么個貨色？”

齊攸抬起頭來，“沈胖子是為人囂張，可是也絕不是什么無藥可救的壞東西。他在城里頭的名兒雖惡，可卻不都是欺良凌弱的名頭，他在城里可是整治的那一干跋扈子弟都怕他呢。現在他有了正經買賣，也是做的不錯的，他說他的商號開的好，我去看過，也都是真的。”

“沒問你這些。”澹臺錦輕輕打斷了齊攸，“你該知道我要聽什么。”

齊攸低下了頭，嘟起了嘴，猶豫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說，“是我讓瑄少主給辦的事，給沈胖子委那么個差事，在瑄少主那里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澹臺錦半日沒說出話來，總沒想到齊攸走的是瑄少主的那條路，想不到那整日里盛氣凌人的瑄少主竟然能被齊攸治到如此地步。“他憑什么為你做這樣的事？”其實答案澹臺錦已經想到了，只是心頭有些不爽快。

“什么為什么……”齊攸嘟囔了一句，“他欠著我的銀子，簽的又是賭債的名目，他有幾個膽子這點小事都不幫我？難道要我把欠我銀子的借條拿給國主看么？”

澹臺錦也被齊攸問了個無話可說，又一眼瞥見都萬霖的臉上隱隱有笑意，他的臉色越發沉了下去。“你堂堂齊國大將軍的妹妹，要少主幫你保一個小流氓，你是有大出息了是不是？”

“我可沒有什么‘堂堂’，我是什么成色將軍又不是不知道。”齊攸突然長了膽子，一句話就把澹臺錦頂了回去，眼看著澹臺錦的臉色不好，她又補了一句緩和的，“再說沈胖子也不能算什么小流氓……”

“那他算什么？”澹臺錦惱火地問了一句。

齊攸回答的聲音很低，澹臺錦模模糊糊聽著似乎是“江湖豪杰”這四個字，登時氣得無可奈何。

“你說那死胖子是江湖豪杰？”澹臺錦被氣得有點語無倫次，“所以你就讓他認你做了三姨？你真是敢作敢為既然你排行了老三，前頭必然還有兩位‘江湖豪杰’，都是誰？”

齊攸低頭不語，都萬霖猶豫著就想要替齊攸稟明實情，澹臺錦氣得一拍桌子，“讓她自己說，前兩個混賬東西是誰”

齊攸抬起頭來，委委屈屈地說，“什么前兩個？我就是老大沒有前兩個。我是覺得我還小，不好意思當大姨，老2聽起來又很傻，好像我缺心眼似的……所以胖子要認為我做姨，我就讓他直接認我做三姨……”

澹臺錦愣在案后，被齊攸這一番解釋弄了個無言以對。()}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