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萬年被齊攸喝罵了兩句，有些撐不住了，心里頭雖然惱火，可也不想因為一個被慣的四六不懂的小姑娘而壞了大事，知道少不得要暫且忍耐一時了。

黃萬年翻身下馬，硬擠出笑來，隔著七八步的距離遠遠地向齊攸行了個禮，“是卑職孟浪了，在這兒給姑娘請安賠罪。卑職軍令在身，延誤不得，還望姑娘行個方便。待辦完了軍務，黃萬年自當親向大將軍請罪，向姑娘賠罪。”話一說完，不待齊攸回答，他就已經自己直起了身子，神情間頗有些倨傲。

齊攸短促地笑了一聲，站在路中間沒有動一步，“黃將軍是奉大將軍的令調動軍隊？”

“是。”黃萬年說的很勉強，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越發有些不耐煩，這算哪條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這算什么事呢？澹臺錦這乳臭味干的小子，果然是拿治軍當做兒戲，縱容這么個黃毛丫頭在眾將面前頤指氣使，豈不是有意要羞辱人？

“黃將軍有何憑據？”齊攸說道。四周的老百姓見了這個陣仗都已經逃得逃，關門的關門，整條巷子里只有靜默的猛虎騎兵士們，本來中秋佳節里喜氣洋洋的街市轉眼就肅穆得壓抑了起來。齊攸本來不特別洪亮的女孩聲音，在這陣子寂靜里，卻格外的清晰，巷子里幾乎人人都聽清了她說的話。

“末將不奉令如何敢調兵？”黃萬年急躁起來，粗聲粗氣地說，“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姑娘還是快些回家過節去吧。大人的事，你一個黃毛丫頭摻和什么？就算澹臺將軍素日擔待你無禮，可是上頭還有朝廷法紀，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阻著大軍胡攪蠻纏。”

“你放肆”都萬霖眼見黃萬年囂張異常，怕齊攸彈壓不住他，連忙出聲喝了他一聲，“黃萬年，你也不過是個小小參將，誰許你在小小姐面前放肆？”

黃萬年早就壓不住火了，不敢跟澹臺錦的妹妹說粗話，可是聽見都萬霖小小一個侍衛也敢出聲喝他，登時就惱了，“都萬霖你一個小小侍衛，也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你活的不耐煩了是不是？老子拜將齊國的時候，你媽都不知道在哪”

都萬霖在猛虎騎中一向是有威望的，當著許多猛虎騎的弟兄被這么罵，也是怒火中燒，“黃萬年，我是澹臺將軍的侍衛，跟你這個鳥人有什么干系，你這種東西也敢說自己是將？”說罷狠狠啐了他一口，口氣不屑至極，“咱們回去校場上比過，我要不在三招之內把你斬于馬下，我就跟你的姓”

黃萬年從來了猛虎騎就不被人待見，皆因他沒打過什么大仗，猛虎騎的人雖然礙著他的參將資歷不敢不敬他，可是多半心里并不服他，背地里都議論著說他不僅跟澹臺錦大將軍要差出去一射之地，而且就連薛乙微等等一干人都是不及的，說他多半是托了裙帶關系才熬到參將，把他窩囊得火冒金星。他就這么天天窩著一肚子火，哪里還容得都萬霖這么當眾羞辱他。恨得一把抽出腰間的刀來，“都萬霖……”

他一句話沒說完，一句清亮利落的聲音就把他打斷了，“都給我閉嘴”

說話的是齊攸，黃萬年沒有理她，壓根就沒有把這個黃毛丫頭放在眼里，接著向左右說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趕緊去把那個混帳東西給我拿下，老子今天就要用他的血開刃……”

他惡狠狠的話還沒有說完，頭還側著，眼睛還看著一邊的都尉，耳朵就猛地聽見了弓弦破空的聲音，聽那聲音，弓箭出弦的速度極快也極有力，他聽見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晚了。眼角的余光只看見羽箭上白色的鳥羽一晃而過，冰冷的箭簇滾燙地劃過他的臉，他還沒有感覺到疼痛，臉上已經流下血來，接著臉上就是一陣劇痛。

黃萬年轉過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剛才這一箭可以要了他的命而十步之外，只有一個人拉著弓箭。就是那個小小的女孩，手上拿著弓箭，還保持著剛才一箭射完之后的最終姿勢，黑夜之中她那雙眸子里仿佛閃爍著幽深的火焰，她那還沒有盤起的長發在夜風里凌亂地舞著。黑夜里看不清她的面孔，她站在那里，便自帶著一股驚世駭俗的魅惑，不像這個世界該有的女子……女子操著殺人的武器，如真正的武士一般帶著欲奪人性命的霸氣，那本身就仿佛像是隱藏在古老斷續的傳說中的影子。

黃萬年一瞬間被極度的恐懼窒息了，僵硬地拿著弓箭和馬刀，竟然沒有勇氣舉起來。

“我說，”齊攸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都，給我，閉嘴。”

黃萬年半晌才從恐懼中恢復過來，吐出一口氣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小女孩給嚇壞了，他擦了一把臉上淌下的血，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到底是一員武將，怎能被一個偷襲的小女孩給嚇到腿軟，他的手一揮，“把這個女孩也給我抓起來，待完事之后，我再去向大將軍請罪，所有罪責我黃萬年一人承攬。”

他的話猶未說完，就見齊攸的手飛快地抽出了一支羽箭，速度之快幾乎把黃萬年驚呆了，他在馬上猛地向后一仰，堪堪躲開了那支箭，心臟卻劇烈地跳個不停——那是真正的恐懼，這一支箭是要取他性命的，沒有一點余地，如果不是他到底仗著有些功夫，這會兒已經一箭正中心臟。

那個小女孩是要殺人黃萬年驚恐地抬起馬刀來，想要防備著接下來的箭，他的脊梁骨上走了一層冷氣。澹臺錦寵溺的丫頭到底是什么人，一言不合就直取對方性命。

齊攸沒有再射箭，可也沒有放下手中的弓，她聲音清晰地下了一道命令，跟方才黃萬年的命令大同小異。“把這個蠢貨給我直接殺了，待完事之后，我再去向大將軍請罪，所有罪責我齊攸一人承攬。”

黃萬年怔住了，那個女孩的話說出來，聽著像是胡鬧，可是沒有任何人勸阻她的胡鬧，她身邊那十幾個武士同時抽出了刀。也就在這個時候，黃萬年自己身邊的那些都尉們，除了他自己帶到猛虎騎的一名心腹以外，其他的人都不約而同向外帶了一步馬，跟他保持了一個微妙的距離——這下意識的行動所隱晦的含義不言而喻，黃萬年一時又驚又怒，卻無可奈何。

“你……”黃萬年明顯地怯了，越發有些害怕齊攸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被誰支使的，“你一個姑娘家，何以喪心病狂地想要誅殺大臣。”

“你敢說我喪心病狂？”齊攸惱火的又抽出一支箭，黃萬年是把她估計錯了，先是以為她年幼可欺，后來又以為她是善用謀略的老手，他這話說給成人興許有一定的威懾作用，說給齊攸聽，齊攸先注意的純粹就是“喪心病狂”四個字。齊攸本來心情不好已到了極點，這當口又遇到猛虎騎忽然出動的事，心里覺得詭異，先是隨性辦了，本不知對錯，可現在被人罵一句，早就按捺不住了，“黃萬年，你算什么東西，我他娘的就算殺了你又能怎么樣？你既然說我喪心病狂，我若不滅了你滿門還真當不起你這四個字。”

“我……”黃萬年被逼得驚慌失措，進退維谷的時候他還算是有一點機靈，脫口而出，“就算我黃萬年孟浪了，可是小姐也要看在將軍的面子上。卑職這是在給將軍辦差，若是耽誤了將軍的事，那是不得了的。”

都萬霖這時候已經下馬保護齊攸，本是要應對一場惡戰，他本來也想拿下黃萬年再說，可是眼見情形到了一觸即發的關頭，黃萬年有服軟的意思，這倒是不要鬧到沒有退路的好。所以他悄悄地拉了拉齊攸的衣角，齊攸會意，可是卻止不住一股亂竄的怒氣，手里拉著的弓始終不肯放下。黃萬年也不敢動，就定定地盯著她手里的弓箭，齊攸的十幾名侍衛也都瞧著齊攸手里的箭，這一箭若是出去，他們必然就要上去動真格的了。

齊攸的右手漸漸發抖，終于箭簇指向了地，黃萬年松了一口氣，不禁訕笑起來，“卑職給小姐賠罪……”

齊攸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大將軍為什么調你們出兵？”

黃萬年不想再生事端，略想了一下，便說道，“北營出了叛亂，將軍下令調我等前去平亂。”

這一句話雖然簡略，但也說的合情合理，設猛虎騎本來就有平亂的用處。不想齊攸卻鎮定地說道，“北營中偏將以上的人我都見過，是什么人叛亂？因何現在上昱城中還沒見百姓奔逃？”

黃萬年怔了一下這話就有些不好回答了，“這個……卑職不知，這事也自有將軍決斷。卑職只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將軍調了卑職，卑職只需要依令行事。”

不料齊攸卻忽然笑了，抬起眼睛看著他說道，“調你？說白了你算個什么東西？猛虎騎的英雄就算死了三十個也輪不到你帶兵。”

這話說的苛刻，可是卻是最直接的一句話，不僅都萬霖幾個是這樣想的，就連黃萬年身邊的幾個都尉也都隱約想到了，只是沒敢想的這么透徹。

黃萬霖臉上的傷口還沒徹底止血，又添了一重火辣辣的刺痛，他心里倒是真動了殺機了，他從來也不算個有度量的，這時候恨不得一槍就挑死了那個在眾軍面前坦然嘲弄他的小丫頭。面上卻還能忍住，“小姐不信我也無法，北營叛亂是真，已經有猛虎騎的三名軍士被北營的虎賁殺了，小姐難道不知？”

一句話出來，齊攸終于有些吃驚，連都萬霖幾個也愣了一下。()}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