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胖子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澹臺錦的背影，想了半天好像也是一頭霧水，就轉頭去看齊攸。齊攸臉上的驚愕之色還沒褪干凈，也呆呆地盯著沈胖子。

沈胖子拿著從袖子上撕下來的那塊布，又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三姨，您老人家讓都大爺給我拿去的那幅畫，上面畫的到底是個來路啊？”

齊攸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謹慎地沒有說出話來，火光之下一雙黑亮的眸子盯著沈胖子的雙眼。她并沒給過都萬霖畫啊，說畫上的，她還想畫的是誰呢？不過畫的是誰她大概也了，難道是澹臺錦給都萬霖的？難道是澹臺錦親筆畫的？他畫的時候是照著人畫的，還是一面在心里細細描摹那人的眉眼風情，一面細細的運筆？齊攸忽然覺得胃酸過多，有點想吐。

可沒想到沈胖子倒也機靈，眼珠子一轉，掃了一眼澹臺錦消失的方向，“三姨您這臉色這么酸？”

齊攸黑下一張臉來，雖然有點心虛，還是霸王似的明晃晃地擺出一張“我不樂意了”的臭臉。

沈胖子本來也是無心說的，湊到齊攸耳邊，壓低聲音向齊攸問道，“該不會三姨你都不那事吧？無不少字是不是大舅讓人來給我派的差？大舅看著心情可不大好啊。”

齊攸看了沈胖子一眼才反應，“忽”地一下站起身去追澹臺錦。

夜幕似乎已經不那么濃烈了，齊攸抬起頭望著遠處的天邊，透過漸漸稀薄的迷霧，頭頂的星星似乎更亮了一些。

澹臺錦回過頭來，看見跟著他的那個女孩，那雙眸子總在夜里顯得更明亮，就像星辰。他順著齊攸看的方向望，天邊只有幾顆寥落的星辰，“那顆最亮的星辰叫做太白，它出現的時候，就以為著天要亮了。”

“喔。”齊攸點點頭記了下來，不過她其實并不關心天上星辰的名字，她只是小孩，又不想推衍天數。她又抬起頭，想跟澹臺錦說點，可是他的目光卻投向了遠方，他本來是經常面無表情的，可是現在他的面色卻第一次冷到了極點。

“澹臺……”齊攸忽然覺得這個時候這么叫他的全名很不禮貌，她想叫他的名字，是不想被當做小孩，是希望被當做……當做好友么？父親的密友會是的……那是？齊攸也不，也不想去想那回事了，她就是希望澹臺錦不要那么難過的模樣。

澹臺錦回過頭來看她，眼神卻安靜被冰涼。

夜風撩起齊攸散落下來的柔軟發絲，他伸出手指，慢慢地撫起齊攸的頭發掖在耳后。手指不經意地蹭過齊攸的小耳朵，齊攸的面頰突然就微微的發熱了，可是她看進了他的眼睛里，他似乎是在看著她，可是目光的落點卻那么遠，仿佛穿透了齊攸，看到了虛空中的某個人。

齊攸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想法，也許澹臺錦在時候也對別人有過這個舉動。澹臺錦輕輕嘆息了一聲，轉身走開了。齊攸卻站著沒動，方才他眼里的難過太重了，她甚至以為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會滾出淚來。雖然她那不過就是覺罷了，澹臺錦可能會哭。

可是啊，齊攸卻發覺的心口，有一塊小小的地方好像被咬了一口，尖銳的刺痛從胸口一直蔓延到指尖。齊攸低下頭，偷偷地抬起手摸了摸的面頰，比方才還熱，只是這次都是因為嫉妒。她是真的很嫉妒，她痛苦的感覺會比歡樂的感覺更長久，更難忘記，有那么一會兒功夫她真的嫉妒能讓澹臺錦那么難過的人。

齊攸被的想法嚇著了，可是又止不住去想。

天亮的時候，大霧終于消散了大半，齊攸呆呆地看著平靜的河面，河水細微的波浪輕聲拍打在河邊的石頭上。河邊的高草柔順而頎長的葉子在風里輕輕地抖著。

齊攸搖了搖頭，不想再去想那些丟人現眼的心思了，她慢慢地想著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澹臺錦要沈胖子監視的是，據沈胖子說那有一雙勾人魂魄的眼睛。這樣的齊攸的不只一個，但是能讓澹臺錦露出那種表情的，卻只有一個。齊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齊攸還是想不出蘇子卿到底是要做，到底是在計劃。每個人都有的打算，即便是齊攸也是如此。她記得當她第一次去書庫見到蘇子卿的時候，如果那時候她不是在裝腔作勢的話，她看過的那封信，蘇子卿應該也看過近似的文稿，所以她才有那天的那些話。就像齊攸也對澹臺錦有所隱瞞一樣，蘇子卿一定也沒有把她看過的國主的全部書信都告訴澹臺錦。

齊攸，蘇子卿和澹臺錦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也許說不定還能算得上是情深意篤。那一天蘇子卿說的話，她是真的，從她的話里，從她的眼神里，齊攸都看得出他們的情分還在，看得出蘇子卿的淡薄，以及蘇子卿是真的在為澹臺錦著想。

不為，蘇子卿會是一個幽禁宮中的，而且是一個放棄了澹臺錦，選擇將留在宮中過著囚徒一樣生活的。齊攸也同樣不后來她突然又想通了，忽然又想要重新回到澹臺錦的身邊。本來這也無可厚非，在齊攸看起來，所有選擇離開那個年輕將軍的后來一定都會后悔的。

可是……齊攸想起那天晚上她對澹臺錦笑的那樣柔和溫婉，柔和溫婉得近乎諂媚。那真是太蠢了，也太自信了。澹臺錦并不喜歡那樣的，不然的話，他身邊不會連一個寵妾都沒有。齊攸在上昱城里已經見過太多的哥們了，她那些事都是回事。

齊攸蘇子卿聰明、博學，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可是她太不通人情了。或者像她那樣的“天人”其實根本就不必在乎凡人的情緒和喜樂？她太著急挽回舊情了，所以就學了宮中女子們嫵媚的姿態，要是她維持原樣，那天晚上她一定拉不住澹臺錦。她那樣自外于澹臺錦，只會讓澹臺錦傷透了心，恐怕澹臺錦也會感覺到，她其實并不信任他。

齊攸又想到了那天她對那惡毒的言語，不覺嘆了口氣。不管她是了，可是說齊攸是小蛤蟆的話，齊攸過后想想，還真是挺貼切的。她也覺得有點像只小蛤蟆。

“小攸。”靳昶在不遠處叫了她一聲，她回過頭看見他正不緊不慢地向她走，“老爺讓我來叫你，要出發了。老爺讓你趕緊上馬車。”

齊攸環顧四周，找著澹臺錦的影子，他已經騎在了馬上，一股冰冷強硬的氣場壓迫得他周圍的侍從們都沉默不語，一掃前幾日的輕松愜意。齊攸想去跟他一起騎馬，想了半天最后還是走向了沈胖子。

“你要辦呢？”齊攸盡力做出最輕松快樂的語調，希望能趕緊逃開沮喪，“你的貨都丟了，這趟買賣也做不成了，打算去哪里避風頭呢？我這還帶著點銀子，倒可以助你些川資。”

沈胖子瞇縫著眼睛搖了搖頭，嬉皮笑臉地說，“先謝了三姨惦記著，這份心意外甥領了，不過錢倒不必，還該是我孝敬您才是。”說著一扯身上的褂子，翻開捏一捏，里頭發出了硬紙的嘩啦聲。齊攸估計那都是銀票，這死胖子倒是早就防備好了，銀票子都縫在了衣服里頭。

齊攸點一點頭，大模大樣地說道，“嗯，你這事辦的好，頗有我的風格。”

胖子笑彎了眼睛，跟著那小丫頭逗趣，“哪有外甥不像姨的。可惜我不想娘舅，不然更出息了。”

“那你打算去哪兒躲避一陣？告訴我個地方，等我們了，我再打發人去叫你。”齊攸說道。

沈胖子又搖頭，“那不成，買賣停不得。貨雖然丟了，可是買賣卻是早先就跟買主定好了的。舍出這一趟賠了血本，也不能墮了我沈胖子的名聲。我才剛跟那姓靳的小哥問了，這趟你們要去的地兒正是大市鎮，我先跟你們去那兒把貨再置辦一份，然后我再獨自往北走。等我這趟貨，也得幾個月，到時候再回上昱城必定無事，那時候三姨定然早就了。”

齊攸抬起頭一雙棕褐色眼睛瞧了沈胖子一眼，“你沈胖子不是一向都不吃虧嗎？這次真要賠本賺吆喝了？”

沈胖子拍拍的大胸脯，“一碼是一碼，在上昱城里混我是不吃虧的，可攢這義字招牌也不能倒。說實在的，胖子我守著那碼頭，看著南來北往的客，聽著南北的腔，的信兒可不比腦袋上飛過的大雁的少。”胖子說著臉上竟然頗有些滄桑意，“你看著吧，三姨，天下太平可不會太遠了，等將來亂了，大舅帶著兵打遍天下，我沈胖子就帶著商隊賣遍天下”

齊攸迷迷糊糊的呆了半天，“你還……挺有氣魄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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