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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六二九 鄭大將軍與心靈雞湯(下)
更新時間:2014-08-11  作者: 陸雙鶴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陸雙鶴 | 迷失在一六二九 
正文如下:
對于發生在中原本土的大戰尚且如此,一場小小的,遠在海外的邊境戰事當然更不可能讓中央王朝有絲毫關注了。所以鄭芝龍豁出老命,拿出全部家底打贏的那一場淡水河口之戰,除了滿足他自身的復仇,以及徹底干翻了荷蘭人這個老對頭之外,并沒有能為他從朝廷方面弄到什么好處,銀錢賞賜是木有了,加官進爵也木有了……到現在鄭芝龍頭上還是頂著那個當年讓他覺得是榮耀,現在熟悉大明官場了才知道是笑話的“五虎游擊將軍”頭銜,而且估計這輩子也很難有所提升——假如他繼續跟短毛混一塊兒的話。

當然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短毛混的時間長了,鄭芝龍現在倒也不怎么把朝廷名器放眼里了——他雖然不象短毛那么肆無忌憚,敢把“槍桿子里出政權”這句話給公然喊出來,卻也深深地相信了一條真理:權勢名望都是假的,自個兒手里有兵有錢還有船才是硬道理!

短毛的理論似乎總有道理,就連讓他最近心情郁悶的那種不快感覺,居然也能通過閱讀從短毛那里弄到的幾本號稱什么“心靈雞湯”之類書籍而有所緩解。在鄭芝龍看來那些書中所述有點類似于禪理,不過更加貼近市井人心。特別是其中有一句話,讓他感覺很符合自己現在的心境:人爬山走上坡路的時候總是氣喘吁吁累得要死,而走下坡路往往是輕松愉快手腳帶風的。所以你在感覺到特別艱難困苦的時候別喪氣,這說明你正在努力向上爬。而若是某段時期萬事順利一切如意那反而要警惕了——沒準兒就是在開開心心地往下坡溜呢。

鄭芝龍一想這話挺有理啊:我鄭家這幾年雖然總感覺磕磕絆絆的不太順暢,但總體上確實是越來越好的,應該是在走上坡沒錯,那么會感覺吃力倒也是理所當然。

這種想法讓他的焦慮癥寬解了一段時間,但在有一天,當鄭芝龍前往公主號上時,看到了那伙開開心心傻吃傻玩的短毛代表團成員。立即不淡定了——鄭飛黃將軍畢竟是能夠在青史上留名的一代梟雄,心靈雞湯這種東西可以吸引他一時,卻不可能長久的令他沉迷其中,很多道理只要仔細想想便能明白過來。

——瓊海軍現在毫無疑問也是在走上坡路。可他們這幫成員為啥一個個小日子過的那么快活這時候鄭芝龍又想起前兩天文德嗣才跟他說過一個關于石佛像和石臺階的笑話,而現在他終于明白那塊砧板的感受了……

想起當時文德嗣正是見他在閱讀那些書籍時才跟他說得這個笑話,其中似乎有勸他不要輕信這些言辭之意,鄭芝龍便找了個機會跟文德嗣談起此事——鄭芝龍出生于一六零四年,至今都還沒過三十歲。不過這個時代的人都很容易顯老,所以鄭芝龍從外表上看起來反比穿越前就已經有三十好幾的文某人要大上不少,但兩人在交流時,還是互相視作平輩的。

當文德嗣聽了鄭芝龍的迷惑之后,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

“那本書上的說法其實也不算錯。不過比喻么,終究只能看它有利的一面,而不可能到處都絲絲入扣。如果按照那比喻的說法,我們上山也是吃力的。只是我們這一百多人聯手搭建了一個名為‘瓊海’的平臺,或者說咱們是在推著一輛車子上山。你看到那些人開開心心不耗力氣,因為他們現在正坐在這輛車上呢。”

見鄭芝龍臉上頗有不服氣之色,文德嗣又笑了笑: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現在他們快活,因為海路上是我的職責。等到了廄,就輪到他們下車去干活賣力氣了。而對我來說,哪天若是干不動了或者心情不好想休息休息,我也可以隨時跳上車啥都不干舒舒服服躺著。還不用擔心耽誤事情,因為我知道會有一班同伴繼續在下面推的——這就是有個大集體作為后盾的好處。”

鄭芝龍默然。

之后,當那一天,文德嗣收到遼東電訊,緊急決定分兵的時候,鄭芝龍琢磨了一下其中利弊。決定跟著一起去一趟遼東——賺錢的事情有個可靠的大掌柜跟著就行,但跟去遼東卻有可能見識到這些大炮艦真正在戰場上發威,學習到瓊海軍的大艦隊戰法。又可以順便了解一下后金滿洲軍隊的情況,對他來說當然是選擇后者為佳。

鄭芝龍原先是一點沒把滿洲人放心上的,他覺得咱們鄭家勢力跟滿洲韃子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個在海一個在陸,那真是八輩子也扯不上關系的。就算前往日本的商船中途遇到麻煩要上岸避險,也是往朝鮮地面上跑,所以壓根兒不必在乎關外那伙子野人。

但是在跟短毛接觸多了以后,他們對滿洲人的重視態度也難免影響到了鄭芝龍。從短毛平時在軍隊里的宣傳來看,他們似乎非常確定一件事:瓊海軍將來和那個后金政權必有一戰,對其重視程度甚至要遠遠超過大明。鄭芝龍對此始終感到迷惑不解——以瓊海軍的決策體制,應該是不會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決定。但偏偏對于這件看起來極其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們從上到下似乎從來沒人反對的。

包括這一次那位肖將軍貿然跑去遼東與后金大打出手,卻又一戰不利,鬧到向后方求援的地步。在鄭芝龍看來這純粹是那姓肖的自己找死,區區六百人就跑去跟對方地頭上跟過萬敵軍死拼,沒在戰場上被打死已經夠幸運了。但接到電報的瓊海軍眾人對此居然完全沒有提出質疑的,最多只說一聲這家伙動手太早,卻沒有一個人說不該打。

想不通也只好不想了,既然瓊海軍這么早早就認定了后金滿洲必為大敵,他們鄭家到時候也少不得要跟著摻一腳,早點去了解下對手總不是壞事。

作為明朝一系將領,按理說鄭芝龍本應該去乘坐那條“大將軍號”的,不過除非是跟在短毛軍將旁邊,否則他決不會上那條船——因為那條大將軍號的艦長姓俞。乃是萬歷朝抗倭名將俞大猷的孫子,原福建總兵俞咨皋的某個兒子——而俞咨皋當初就是因為被他鄭家水軍打得大敗,被朝廷去職下獄,甚至都為此丟了性命。而他鄭家則憑著那一場勝仗將朝廷的意志從剿滅改為招撫。卻從此踏上飛黃騰達之路,故此在他鄭家與老俞家之間可是有著血海深仇的!

當初在決定“大將軍號”艦長人選的時候,鄭家也曾經動過不少心思。這艦長人選當然是要由朝廷做主,但無論是誰都得經過短毛的培訓和審核——短毛決不會同意把這艘巨艦放到一個外行手中。因為有短毛這一關卡著,朝廷那邊有些奇葩的想法就提不出來了。然而那幫文官對于“派系”“制衡”等政治手段的玩弄實在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哪怕鄭家在京里使了很多錢,哪怕他們自愿為“津門艦隊”提供了許多輔助船只,但對于最核心的這個艦長人選,朝廷卻根本沒考慮過已經成了氣候的鄭氏家族成員——比如各方面條件其實都不差的武進士鄭鴻逵,而是一轉手不知從哪兒找出個俞氏家族后裔來。

到了短毛那邊一審核:抗倭名將的后代——根正苗紅;他爹在福建一直統帥的水師部隊——海軍世家;再加上其本人也曾參加過澎湖大戰——富有經驗;于是便被送到了呂宋那邊的培訓班中接受訓練——整個過程中表現也很優異。ok,那就是他了!至于他跟鄭家之間的仇恨……短毛和朝廷一樣不關心。或者往深里說:短毛也是會玩手段的。

這樣一來鄭芝龍就不得不小心一些了——不管是眼下還是將來。將來姑且不論。眼下鄭芝龍脫離家族武裝,他只帶了一名隨從。由于短毛極其痛恨倭人,他最為信賴的那些倭人護衛都沒能上船,所以他只能在總督號上找了間艙房,出入都跟文德嗣一起行動。

這一日。時至正午,正在船艙里休息時,鄭芝龍忽然聽到一陣騷動,甲板上似乎有不少人在跑來跑去。他這種人自然極其警醒,當即翻身躍起。讓隨從出去打聽了一下,說是很多人都跑到船頭去,不知是看什么熱鬧。就連那位“文司令”也在其中。

于是鄭芝龍也跟著走上甲板,來到船頭時正看見文德嗣舉著一個望遠鏡朝南觀望。望遠鏡鄭芝龍自己也有,舉起來朝同一方向看了半天,卻沒見到什么,便有些奇怪的朝文德嗣詢問,后者笑著解釋道:

“后方總部怕我們趕不及。又特地從瓊州島本土派出了一艘快船,運送外科醫生和醫療器械去遼東。他們于兩天前從瓊州島出發,也是走的這條外洋航線,電報中說快要趕上我們了。”

“兩天前從瓊州島”

鄭芝龍連續用了兩個問句,而文德嗣則很肯定的點點頭:

“是的。”

文德嗣明顯知道他在想什么。頓了一頓又補充道:

“那船很快……非常快。”

過了片刻,那艘文德嗣口中“非常快”的船終于出現了,起先還只是桅桿上的瞭望員在呼喊,之后還沒等鄭芝龍舉起手中望遠鏡,他便能從海平面上看到那條艦船的帆影了。

當那條艦船的全貌展現在鄭芝龍面前時,后者感到自己的心臟似乎被狠狠撞擊了一下。鄭芝龍并不好色,但這條船的出現卻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驚艷”,就連當年初次見到全嶺南最出名的頭牌美人時都沒這種感覺。

——那條船真是太漂亮了!尤其是當她此刻全速在海上飛馳的風姿——細長而尖削的曲線型中空船首輕松劈開每一個浪頭,整條船上滿布帆索,包括從船頭至前主桅上掛了一長串的三角帆,前中后三根主桅上掛滿了方形主帆,連同兩側都有外伸的帆桁,上面掛著輔助的翼帆。所有的船帆都吃足了風,推動細長船身宛如滑行般輕盈從水面上掠過。雪白船帆與瓊海軍慣用的白色船體混雜在一起,讓鄭芝龍感覺自己看到的仿佛不是一條船,而是他從前還名叫“尼古拉一官”時,在荷蘭總督那里見過的一只天鵝!而且還是要正在踏水起飛時,那姿態方可與其比擬。

鄭芝龍以往也曾經看到過的瓊海軍的快速縱帆船——當初淡水河口大戰時快速帆船隊全部的五條船都在他面前展示過。但那時候他也無非只是感覺這些船很快,很漂亮,卻并沒有眼下這種簡直給人以顛覆性的觀感。

究其原因,卻是因為前面那兩個型號船體都比較小,單桅船和雙桅船依然脫不了試驗型號味道,而到了三桅這一款,才真正可以安裝足夠多的船帆,真正把飛剪船的性能充分發揮出來。而其外觀水線也真正達到了這種船型的完美階段——就好像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成長到十七八歲,雖然只有短短幾年的差距,卻是小女孩和妙齡女郎的差別一般。

此時的鄭芝龍,就感覺自己仿佛是見到天下最美的女人。只可惜與美人的邂逅總是短暫無比,他的眼睛一直緊盯著那艘白船,貪婪注視著她的每一個部分,恨不得能將其牢牢刻印在自己腦海中,除此之外什么注意不到。但感覺還沒看多長時間呢,卻見那船形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竟然又從海平面上消失了!

鄭芝龍一時間悵然若失,而之后他聽到文德嗣與邊上測速員的對話,才知道自己的感覺并不僅僅是心理因素。

“你目測對方時速大概能達到多少”

“估計恐怕能在十八到二十節左右。”

鄭芝龍聽到這話時差點當場跳起來——他現在已經能夠接受瓊海軍的很多概念,包括用“節”來形容海上航速。也知道自己所在這個船隊當前航速大約是五到六節——如果僅僅是三條大帆船的話還可以再快一些,但為了照顧那些輔助用船,整個船隊要步調一致,就只能保持在這個速度了。

這個速度在鄭芝龍的概念里已經不算慢了,然而現在,人家短毛直接給他看到了一條速度能達到其四倍……最起碼也是三倍的超級快船!

鄭大將軍覺得自己又要開始憂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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