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正是賞菊登高的好日子。可蕭府上上下下從老到最小的爺們姑娘，卻全沒了那個雅興，只因府里忙得幾近亂了套——三姑娘婉繡的婚期越來越近，二老爺四老爺十月初又要離開殷州分頭赴任。

四老爺之前歷年的考核一概全優，雖說這次并沒能如愿留在京城，卻升了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參政。可是四有了身孕，哪里受得住這種長途跋涉，因此四老爺這次上任倒極是省事，七郎與七姑娘都與四一起留在殷州，待四生產之后再作打算。

二老爺也謀到了很滿意的職務——涿州知事通判。這還要多謝皇甫惜歌的幫忙，她前前后后給皇甫碩寫了幾封信，而皇甫碩之所以利利索索將事情辦了，除了要看堂妹的面子，多少也抱了些籠絡蕭家的心，更不要提他還惦記著墨兒。

知事通判官職極低，卻算得上是皇上的直屬，手里又掌管著本州錢糧，是個頗有油水的差事。涿州離著殷州又不遠，殷州在京城南它在京城西，出了京郊西山便到了涿州，也與殷州一樣算是京輜重地。

老這幾日除了過問下婉繡的出嫁事宜，便是找兩個詳談。眼下四便挺著肚子坐在鶴年居的東次間里，低眉順眼的聽老。

“你也，姑母我就是個容不得男人納妾的，”老對這個既是侄女又是的四說道，“可你眼下有了身孕，若叫老四一個人去上任、身邊連個貼身伺候吃穿的都沒有，你放得下心嗎？長隨也好小廝也好畢竟也都是男人，哪里能做得像女子那般周全細致？”

“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此你過門兒十幾年了，姑母可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給老四塞過。更不要說他如今已是而立之年，閨女都不小了，你又是個懂事的，母親也著實不需再為他操心了，可眼下……”

四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也不抬頭正待與您商量這事兒。您瞧著我身邊那個丫頭叫海棠的，如何？若您覺得還好，想給她開了臉叫她隨著四老爺去任上。”

四表面上絕對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溫文和順絕不失禮數。骨子里卻是與老一樣的想法兒，不愿叫夫君納妾。若不是這次趕到了點兒上，通房開臉，想都不用想。

老若是沒料到這個與一樣，也不用叫她專門說些這種話。可她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早有了打算——海棠是四嫁時帶來的陪嫁丫頭里最小的一個，來時才留頭，如今已經十八九了。前些日子四房時，老還暗地里納悶，這丫頭都這么大了，為何還沒配人？

這個人選倒是不。根正苗紅的襄國公何府家生子奴才，模樣長得一般、為人既不妖媚也不機靈，做事倒是個穩妥的，正符合老選通房的那種標準，只是稍微有些溫吞了。可是人哪里有百樣好兒？就是她了吧。

從這安排通房丫頭一事上，老倒是對四房徹底放了心。還真像方才話里所說的，著實不用再為四房操心了。七郎和婉盈也是叫人疼的，七郎那學業可是一點都不含糊，比六郎何止好上一星半點。

就勢想到六郎，老心口窩兒又疼了一下。那孩子本就有些木訥陰沉，自從那次大鬧了清苑一場，臉上更是沒了笑容，一點都不像個十二歲的孩子了。以為他是想念母親，期間還叫三郎帶他去莊子上看望了一回，誰知后他更是悶悶不樂起來。

四得了老的吩咐告退離去后，老獨自坐在炕上呆愣了好久。老四長林升了官兒，老2長青如今也謀到了好差事，老三長山雖說為人迂腐了些，到底也算是長田的好幫手。可這孫輩的，除了三郎便再沒個爭氣的？

四郎肯定是不成了，那孩子太貪玩；五郎若不是個庶子，倒還有些希望；六郎么，唉……只能寄希望于七郎了，他與三郎年歲差的不少，若是出息了，可是既能助力又無大威脅的。

就算沒有親兄熱弟幫著又如何。當初老太爺還不是一個人苦掙著才拼來一份家底。都說家寒出孝子，四個耳聞目睹著老太爺一點幫襯也指望不上的掙把起來，長大了倒還既爭氣又懂得抱團兒，眼下的孫輩們可就是被好日子慣壞嘍。

老一副老態叫孫媽媽將二喊來，卻在二進屋前又挺直了背。長青謀著外放的心思早和老母親講過了，到底為了啥老心里有數，如今也得問過他啊，到底是一家子不是，日子又不是長青一個人過的。

“五郎這年紀，貿然換了學堂換個怕是不大好呢，畢竟明年春要去參加童子試了不是？”老自打得知大郎蕭孟韜要隨著二老爺去上任，便憂心起五郎來。那孩子是個庶子分不得太多家業，還是得考個功名才有出路啊。

二笑道母親說的是，因此也要與您說說的安排、您瞧瞧可是妥當。是想著叫于姨娘隨著二老爺去任上，安園的也跟著去，與五郎、允哥兒還有梅姨娘留下。一是替二老爺在您跟前兒盡盡孝心，二便是為了五郎的童子試。”

老心底一笑。這越來越懂事了？難道說歲數大了人都會變得聰明？說不得便是又去清苑取經了。這還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做嬸娘的還不如侄懂得人情世故，這若是別人家的事兒倒是個樂子，放在自家身上，老便只能自嘲一笑了。

“才打發走老四又喊了你來，今兒這么一看啊，你們都是省事的，到底都是大人啦，不用老娘太操心，”老掛上滿臉欣慰的笑。二若不是想往好了奔，也不會如今處處都叫惜兒幫她拿主意，欣慰這話倒也不假，“本來我還以為你惦著跟長青去，想著要勸服你，倒是看低你了。”

二忙起身襝衽低頭，“母親謬贊。都做了祖母的人了還累著母親操心惦記，實屬不孝。”

二心里自然也有一套小算盤。她帶著允哥兒留下，不是還能多拿些公中供養？若允哥兒大些了還算爭氣，不是還能多分上一份兒家產？人活到這么大歲數，顧罷顧孫兒，大郎總是如此這般已然是顧不得了，顧一下孫兒也沒不是？

至于叫于姨娘隨著老爺上任去，她也自有打算。于姨娘抬來小十年了都不曾開懷，不比弄個年輕的通房跟著去還好？又有兩個侄女幫忙盯著，不怕她鬧出大天來。老四家的若是早早弄個不會生的姨娘放身邊，何至于今兒現上轎現扎耳朵眼兒？既全了名聲又省得鬧心的事兒，偏偏不會做。

老又像夸幾歲孩子般夸了幾句到底是越來越懂事了一類的話，便將這個也打發走了，暗嘆心頭的幾樣事情都叫人松了口氣，終于能好好歇歇了。

鶴年居不遠處的清苑，卻是另一番景象。月初了，又是一個看帳日。皇甫惜歌眼下正在東次間里看著醫館與生藥鋪子的賬本。而除了賬本被帶之外，琉璃還給主子帶一個口信兒——藥鋪說是最近總有人頻繁的私下使了銀子打聽，問伙計們可知曉神廚的鍋底配方香藥都是在誰家買的。

“那人似乎不這兩家藥鋪是主子的陪嫁，還當是洛家的產業。可就算是洛家的也不該上門打聽啊，蕭家與洛家到底是姻親，這人這么做？”琉璃學說罷那個消息很是迷惑。

“你是說這人有可能是假意放的煙霧？可這樣對他打聽的事兒有好處？這么做除了通風報信也沒別的用處啊？難道這人就是故意的想叫咱們？”皇甫惜歌隨著琉璃一同迷惑著。

故意通風報信，天底下有這么好的人嗎？若說內院里的丫頭婆子，有可能做得出來這種事體，也不過是為了打賞和討好罷了。這人明里拿著銀子打探事情暗里通報，有這么傻的？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如等三郎問問神廚最近可有不對頭的地方，另外便是要打聽打聽殷州周邊可有誰家也開了鹿場一類的養殖場。其實就算誰家養上八萬只鹿，又能對神廚對鹿場造成樣的威脅？

神廚的鍋底配方只有三郎一個人攥著。皇甫惜歌當初仔細琢磨了之后，又問過三郎神廚的老李可是絕對可靠，只叫三郎把一半的配料在陪嫁藥鋪里拿，剩下的一半兒還是用老辦法——到其他地方去采買，因此這配方幾乎不會外傳。

鹿胎膏的配方也是同理。鹿場里熬藥的都是死契奴才，人也是足不出戶的。再說就算配方揚得滿天下都是，哪個不是認當初那家？想到此處皇甫惜歌也就不再糾纏了，繼續捧著賬本仔細的看起了帳。

“我叫你問問那個馬大夫，我要將四叔家大寶還有你小dd送去學徒，他回的話兒？”皇甫惜歌猛然想起了更重要些的事兒，抬頭問琉璃。

琉璃咻的紅了臉，半晌不曾言語。皇甫惜歌眨了眨眼也不催她，心里卻暗笑道，四個大丫頭數琉璃歲數小，難道倒要先將她嫁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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