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不舒服？”三夫人受了葉媽媽的屈膝禮，低聲問道。原來近晌午時瓔珞說三郎媳婦不大好受、早晨都沒用飯，還真不是為了打發她渾說，黃大夫這不都上門來了。

葉媽媽雖是應和了這話說三奶奶確實是身子不爽利，臉色卻沒有一點替主母緊張的模樣，還低聲對三夫人道：“老奴勸您若是沒什么要緊事兒，不如先回去……酸水都吐了半盆了。”

這是又有了？三夫人恍然悟了過來，一時半刻也說不出來聽罷這話到底是什么心情，是酸是澀，還是艷羨？自家那不爭氣的二郎，最近這些日子哪曾好好著過家，就算勉強在雅園睡上一宿，不是歇在西書房便是往瑾玉那小蹄子那里鉆，再不就是與那沒過到明路上的小丫頭們摸摸捏捏，何曾好好的與琳兒夫妻兩個……照這么下去，她何時才能抱上嫡親的孫兒？

三郎媳婦才被診出了有孕又不停地嘔吐，自然不好進去打攪，可是雅園頭午那事兒，又該與誰問問清楚？二郎媳婦與瑾玉那蹄子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總得問問旁人才能知道到底是誰的錯兒吧。

吳媽媽方才叫葉媽媽先行回來、黃大夫有她送出府便好，便囑咐了葉媽媽兩句。葉媽媽見三夫人沉吟著不說話兒，便將吳媽媽囑咐的話講與三夫人聽：“我們院兒里的瓔珞姑娘先幫忙拉了架，后來在雅園發生的事兒，浣洗處那馬德水家的也全都知道，不如您先問問瓔珞，再使人喚了馬德水家的到您那里去回話？”

瑾玉那蹄子只是哭訴說她的兩個丫頭無緣無故就被二奶奶按了罪名掌了嘴。好在善哥兒的兩個婆子和大丫頭臘梅是三夫人的人，三夫人發話叫她們照實了說，她們也不敢平白就說自己沒毛病，卻也是一味的吱吱嗚嗚。

再看雅園正院的婆子丫頭們，芮姐兒奶娘賀氏的臉蛋子被撓成了花瓜一般模樣，三夫人倒也想過這事兒也不要論哪個對哪個錯了。庶弟的丫頭將嫡姐的奶娘抓了滿臉花，用腳后跟想也想得出臘梅那小蹄子仗著她寵愛孫兒善哥兒又仗著人多欺負人，否則哪有媽媽打不過丫頭的？

只是內宅之事不能憑空臆斷，到底是多問過幾處才好。既是瓔珞瞧見了在內院打起來那一刻，問問也罷。三夫人便隨著葉媽媽進了清苑穿堂，“葉媽媽也莫驚動三奶奶，只偷偷喚了瓔珞姑娘來便罷，若是瓔珞姑娘忙著伺候你們三奶奶，我就在這里等一會兒。”

三夫人是這么放低了身段兒一說，葉媽媽又怎么好就叫她等，先請三夫人暫且坐下她去喚瓔珞過來，走出去沒幾步恰見著花黃端著銅盆打正房門口撩簾子出來，便招招手又壓緊了嗓子喚了一聲。

花黃再回到正房后沒一會兒，瓔珞便來了穿堂，見過三夫人后得知這位是來打聽那兩撥子打架的事兒，便將她看見的聽見的學說了一遍。三夫人越往后聽臉色越沉，到瓔珞說完簡直能擰出幾把水兒來。

庶子果真就是抬舉不得！善哥兒倒是小，除去餓了渴了尿了知道哭鬧幾聲其他萬事不懂，可他身邊的奴才是極會看主子臉色的，她如何喜愛哥兒，奴才們看得一清二楚。哥兒還這么小她們就狗仗人勢，待大了些還不一定攛掇著主子做下何等事體！

明明三奶奶這頭兒都將架勸開了，到了雅園門口那臘梅竟還敢撲上去抓了賀氏的臉……這哪里是抓了賀氏，這是將三奶奶和她們三房大小主子的臉全都抓了啊。

三夫人也不打算再問過馬德水家的，只想眼下便回到自己那頭兒將臘梅趕緊發買了。頭午時那丫頭一臉熱切望著她、盼著她給出口氣的神情又閃過三夫人腦海，令她越發惱怒起來。不要說善哥兒了，就連她也險險做了那丫頭的殺人刀。

若叫府里府外的人兒都聽說蕭三夫人為了庶孫的丫頭苛待了媳婦和嫡孫女的奴才……尤其是老夫人過幾日又回來了，她可就不要再想有什么好日子，親的近的也得愈來愈疏遠。

將不快勉強換成笑臉，三夫人從身邊大丫頭淺云手里接過幾塊散碎銀子遞給瓔珞和葉媽媽：“媽媽與姑娘也莫推脫，這就幫了我好大的忙了……這些碎銀請媽媽和姑娘們吃點心。”

三夫人親自拿著銀子打賞，自打進了蕭府，這場面還沒遇上過！瓔珞對葉媽媽會心一笑，葉媽媽便躬身接過那碎銀，笑說老奴替姑娘們和媽媽們謝三夫人賞。

淺云扶著三夫人離去后，葉媽媽和瓔珞低聲議論道，三夫人最近還真是省事。正嘀咕著，吳媽媽也回來了，見二人依舊停留在穿堂里，便問是如何將三夫人打發走的，聽她們學了一遍，吳媽媽也笑了。

主子說的沒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次次幫著這房頭那院子解決捅到眼前來的事兒，不如叫她們學會自己處置。二奶奶和三夫人在今兒這事兒上便確實長進了不少。

以前怕是老夫人太能干了，處處叫人有所依仗。左右擺弄不了的事兒往老夫人那里一說，就能處置得利落干凈，眾人也不耽誤自己躲清閑。

到了正房門口吳媽媽與葉媽媽都立在門旁，只叫瓔珞進去看看主子可好受些了，若是好受些再多進去人無妨，否則也不用去噓寒問暖了，還不夠叫主子看著煩心的。

“主子才喝了白芷端來的湯，已是好受多了也不曾再吐。”瓔珞進去一下便又折返出來，對吳媽媽與葉媽媽說道：“媽媽們若是有事要稟，現在進去無妨。”

吳媽媽笑著擺手，說不過是想問問主子可好，既是不吐了便好好歇著，她們也不進去了，這便去各忙各的活計。天氣開始漸漸熱了，吳媽媽還想去幫著君眉給小主子禹哥兒拾掇些衣衫換換幔帳什么的。

葉媽媽聽吳媽媽這么說，也說就不進去了，白梅和頂針兒手里正做著三奶奶和禹哥兒的夏裳，她也要過去幫忙一二。在清苑呆久了，她又何嘗不知道三奶奶是不大喜歡身邊丫頭媽媽十來個圍著伺候的主兒，越清凈反而越高興，何況眼下這又有了身孕，正是心煩意燥的時候兒。

吳媽媽才要往東廂房那頭兒去，門口守門的粗使婆子打發了跑腿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外院小廝過來稟三奶奶，京城淳親王府上來了兩個媽媽與一干仆從，專程來送端午節節禮了。

“那葉媽媽也不急著回后罩房去吧，與我一同去迎迎可好？”吳媽媽雖是商量的口吻，葉媽媽哪里能說不好，況且這是個長臉的事兒，便連忙應了。

吳媽媽又囑咐瓔珞進屋與主子說一聲，只因一會子少不得領著淳親王府那兩個媽媽進來見見。瓔珞應聲回了房，吳媽媽與葉媽媽也稍稍抻了抻衣角抿了抿鬢發便往外院兒而去。

到了外院見到來人，吳媽媽與葉媽媽皆不禁暗吃了一驚。這兩位淳親王府來的竟是四姑奶奶婉墨的陪房、袁洪二位媽媽。這可是四姑奶奶在那親王府里受了氣？這念頭到底是一閃而過便消逝無蹤，只看袁洪兩位媽媽的穿著打扮，這也是得臉媽媽的模樣不是？若真受了氣，還想出府來？尤其是又代表淳親王府來送禮？

幾人握著手相互寒暄了幾句，吳媽媽便喚來轎廳旁停著的翠幄碧油車，請袁洪兩位上車。袁媽媽一臉窘迫笑道：“吳家妹子可莫折煞我們兩個老婆子，我們可是蕭府出去的家生奴才，哪有回了正經主家還坐車的？”

洪媽媽也道天氣正好，老姐妹幾個一路走走豈不比坐車好得多。其他仆從們自有前院管事領著安置了，這幾人便溜溜達達往內宅而去。路上走著時袁洪二位媽媽得知三奶奶又有了身孕，也不敢高聲恭喜若不是她們是四姑奶奶派來的，還不滿兩月的孕事哪能隨便說與她們知曉。

到了清苑，兩位媽媽便被吳媽媽領進東次間給三奶奶磕了頭，“老奴們替四姑奶奶來瞧三奶奶了。”

吳媽媽與瓔珞分頭攙扶了兩位，流蘇與花黃也端了錦杌請兩位坐下。洪媽媽執了兩份禮單呈上，笑道：“上頭那份是淳親王與王妃的，下頭那份是咱們四姑奶奶的。”

“墨兒這丫頭搗的什么鬼？還要在十一哥十一嫂之外單獨送一份？怕不是你們王妃太寬厚了吧？”皇甫惜歌皺著眉笑問。

十一哥不管是看在她與蕭家面子上也好，還是真心寵愛墨兒也好，墨兒也不該太得寸進尺了啊，這可不好。畢竟，墨兒她只是個側妃不是？

第一更，午后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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