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異和阿升敲起大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這個鼓聲排練的時候我就聽過了，可是這時候聽起來，就有一些纏綿的意味。青女吹響號笛，咽咽嗚嗚的，很是婉轉。

我站在大鼓上，和姑娘們一起被抬出來。

鼓聲揚起，我們翩翩起舞。這個鼓我一直操作得不太好。因為我人小，常常被震起來。于是我就學著在腳底灌入真元，才漸漸地游刃有余。

阿若，也就是七巫嗣，開始唱歌。偏低的女音，婉轉動人。

臺下漸漸沸騰起來。但不是搏擊時的那種激動，而是隱隱帶著笑意的，彼此都很歡快，也已經有很多人開始眉目傳情。

這種活動，巫嗣當然也要參加。我們做完祭祀，就從臺上鼓上跳下來，加入姑娘小伙兒的隊伍。眼角瞥到那小正太看著我，我哼了一聲，沖他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然后一溜煙地跑過去挨著奶爹坐了。

青女給大家發了信物。女孩子的是幾朵絹黃色的小花，男孩子的也是，只不過要大朵一點，而且是紅色。我沒分。有點怨念地看著青女，但是青女只是摸摸我的頭笑了笑。

發完信物，就開始第一輪。男女開始互相對歌。第一個被推出來的就是阿婭公主家的阿譚。還別說，這小子還真挺有魅力的，難怪能馴服女暴龍阿婭公主。他在大家的起哄聲唱了起來，大概就是表達：姑娘啊，你是我的愛你是我心里的一朵花

大家起哄，阿婭公主笑罵了一聲，但還是接受了他的花，這就是表示待會兒第二輪可以跟他跳舞的意思。他把他的花一股腦地都送給了阿婭公主，公主殿下臉上竟然有些粉紅……

陸陸續續出來了幾個人，也有人鬧了笑話，給了花人家姑娘不要，扭扭捏捏的，一個跑一個追。這種情況就比較搞了，要姑娘繞湖一圈，那小伙子要追上去，跑到終點前追上了，姑娘才和他跳舞。

這種時候就是大家洋相百出的情況，也不乏人為了取得姑娘的芳心而出奇招。所以逗得我一直格格的笑。

我笑了一會兒，笑不出來了，小正太爬起來，沖到了我身邊。

我：“……”

小正太開始操著他那個變聲期的嗓子唱歌，跟那些人唱的差不多，大概是臨時學的。然后他來遞花給我，我不接。

于是有人起哄：“追上去咯阿齊”

青女笑罵：“別鬧了，阿語還小呢。”

可是小正太竟然一臉認真地道：“我知道，阿語可以先接受我的花，和我跳跳舞。等阿語長大了，她要是還不愿意，我再來追。”

哄堂大笑。也有人跟著起哄：“有出息，小子，有眼光啊。阿語以后必定是個大美人！”

我把頭埋在奶爹懷里，使勁扭：“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你走開你走開！”

小正太還想說什么，但是被奶爹一瞪，最終還是灰溜溜地走了。我知道小正太平時就怕兩個人，一個是他老爹阿雷王子，一個就是我家奶爹。

哼，毛都沒長齊呢，就想來追老娘。關門，放奶爹！

他走了，又有幾個人上來唱歌。

奶爹摸摸我的頭，道：“熱鬧看夠了，我們回去吧。”

我一聽，就急了，我的大計還沒展開呢，那怎么行。于是我就開始慫恿奶爹，指向那邊一直暗送秋波的阿雪美人：“阿尉，她在看你呢，她喜歡你。”

其實不止阿雪，那些美人見到從來不參加三月三的奶爹出現，都是眼前一亮，放電的人還真是不少。

我興致勃勃地道：“你看，她也在看你，還有她！阿尉，你好討人喜歡啊。”

阿尉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正興奮著，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向阿雪大獻殷勤。阿雪好像習以為常，但是這次她沒有接那個花，只是一直笑吟吟地看著奶爹。

阿尉不為所動。

我心想，指望他表現，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呼啦一下站了起來。

眾人大樂：“阿語？怎么，你看上誰了？”

我笑得很大方：“才不是，是有人看上了一位美人，不敢追咯怕美人掃他的面子”

阿尉在我身后低聲呵斥：“阿語！”

可是阿石就跟著起哄：“那阿語要怎么樣？代他把心里話唱出來嗎？”

剛剛奶爹就把他的花給我玩了，所以一直是我握在手里。這時我就拿著那幾朵花，搖搖擺擺地跳到場地中間，開始載歌載舞，目標明確地指向阿雪美人。

“美人你笑啊笑，眉毛好像天邊的月亮美人你一皺眉，兩眼水汪汪美人你有一副好瓊鼻，美人你的小嘴好漂亮美人你的皮膚喲，美得像那高山的雪花，美人你的身段喲，好看得讓人心癢癢”

又引來一陣大笑聲。阿雪美人也笑彎了眼。

我雙手叉腰，且歌且舞，慢慢地繞著阿雪姑娘兜圈兒：“美人你風度翩翩處處留香月光山中幽幽亮，那是你的笑臉明艷似花哎呀哎呀干嘛裝作不理她”

阿雪笑得果然明艷似花，伸手要接我手里的花。

結果這時候，奶爹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我一愣，也不唱了。心想，開竅了？決定要自己表現了？

可是，臉色好難看……

阿石發現不對勁，叫了一聲：“阿尉？”

奶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轉身跑了……

美人的手還停在空中，尷尬地睜大了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嚇壞了，把花一丟，就追著奶爹去了。

身后傳來的竊竊私語聲，我也管不了了！奶爹生氣了！事情很大條！

“阿尉！”

我的小短腿根本追不上，只能一路撲到了屋子里。奶爹坐在床上生悶氣。我僵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靠近，拉住他的小指頭：“阿尉，你生氣了？”

他不說話，但是也沒有甩開我的手。

我們兩個僵了一會兒，突然門口進來一個人。是阿雷王子。我一愣。

阿雷王子來者不善，一來就沉著臉：“你參加三月三了？！”

阿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只是去看阿語跳舞。”

我的腦袋一蒙：“為什么阿尉不可以參加三月三？”

靠你哦，只有你可以找姑娘，憑什么我奶爹就不可以？

阿雷王子對我表示出來的敵意視而不見，只是面色凝重地瞪著阿尉：“阿尉，你一直有分寸，我也一直很相信你。”

阿尉的聲音第一次這么無力：“我知道了。”

阿雷王子道：“你知道就好。”

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被大人之間的奇怪氛圍嚇到了。重要的是奶爹的臉色很難看。他從來不對我擺這種臉色的。一時之間我又有點委屈，我做錯了什么嘛，我不就是想幫奶爹泡個妞嗎？至于生我這么大的氣嗎。

奶爹還是不理我，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了。隔壁已經砌好了浴池，我聽見他在洗澡。

我眼淚汪汪地靠過去，可是他對我視而不見，瞇著眼睛，好像很累。

我囁囁地道：“阿尉，你別生氣，我就是想給你找個伴……”

他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眼神是那么的憂傷：“阿語，我是異類。”

我忙點頭：“我知道啊，我知道的。可是那有什么關系，只是露水姻緣。我知道你是異類，可我還是好喜歡你啊。阿尉，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孤單。”

他搖搖頭，似乎苦笑了一聲，又低下了頭，不說話了。水面倒影著他沉默的影子。

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一邊狼狽地抹鼻子，一邊道：“阿尉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真的不是捉弄你，我只是想給你找個伴……異類什么的，都沒有關系。你一定可以找到真心喜歡你的人……”

半晌，阿尉出聲：“別哭了。”

我搖搖頭：“你生我的氣。”

阿尉伸出手來給我擦眼淚，聲音有些嘶啞：“我不生你的氣，你還小，什么都不懂。”

我忙道：“那你跟我說，跟我說我就懂了。”

他又沉默了半晌。最終，有些艱澀地道：“因為我是異類……阿語，我不能有孩子。”

我愣住。

這才突然想起來，三月三確實不只是找個伴那么簡單。如果愛愛了，是會有孩子的啊！可奶爹的身份是異類，在部落里是保密的。如果，生下有龍族血統的孩子，那……

可是下一刻我又淚如泉涌。

奶爹太可憐了！憑什么啊！那些王八蛋明明收養了他，讓他給他們賣命，看看他身上那些個疤，就知道他是無數次為了部落徘徊在生死邊緣！那憑什么奶爹不可以公開身份，還要避著人，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身份。他在部落呆了三百多年，三百年來就一直這么過了，他們需要他，同時又抗拒他……那奶爹過的是什么日子！

我大哭出來。

阿尉似乎被我嚇到了，可又有些不解，濕漉漉的手一直給我擦眼淚：“阿語，你別哭……”

我把他拉過來，撲在浴池邊緣抱住他的脖子：“阿語喜歡阿尉，喜歡長了翅膀的阿尉！阿尉不是一個人，阿語陪著你！”

他的身子就僵住。半晌，才又伸手，摸摸我的頭。

我哭得哽咽，漸漸地平息下來。最終我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不理那些壞人了，從今天開始，我只跟阿尉一個人好。阿尉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的意思是勸他離開這里，沒意思。這群人太壞了。看阿雷王子那個樣子，嘖，太壞了太壞了。

可是阿尉道：“阿語，外面太危險了。”

我立刻道：“我不怕！”我有奶爹保護我！

阿尉有些艱澀地道：“你不懂，成年龍的實力，就可以媲美一個化神期的勇士，而且龍族都擅長術法……當年，我阿娘是千年應龍，而且是最強的炎龍。可是她也被人重傷……阿語，我保護不了你。”

我想說，我不怕。

可是阿尉又說：“我不能帶你出去冒險。”

我一下子又有想哭的沖動。最終，我深吸了一口氣，道：“那阿尉，從明天開始，我會努力修行，你也是。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天大地大，總有真心喜歡你的人。”

他望著我，半晌，終于道：“好。只要你想走，阿語。”

我想起那個月亮上走下來的神祗和樹上的妖精的事情。于是我去摸他的臉，堅定地道：“阿尉你不會一直孤單一個人。我是上天賜給你的女兒，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在我手里閉上了眼睛，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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