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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抗日Ⅱ-第九十章 反抗與良心
更新時間:2011-08-18  作者: 樣樣稀松   本書關鍵詞: 軍事 | 抗戰烽火 | 樣樣稀松 | 一個人的抗日Ⅱ 
正文如下:
過度愛和平的人沒有多少臉皮,而薄薄的臉皮一旦被剝了去,他們便把屈服叫作享受,忍辱茍安叫作明哲保身。自從淪陷后,北平人便開始享受著屈辱。糧食統制了,大米白面已經很少吃到,但還有窩頭咸菜,只要餓不死,就沒多少人能生出反抗的心。就象魚市中那一大盆鱔魚,靜靜地壓在一起,懶得動彈,最后會把自己壓死。

是的,北平是個大盆,北平人是鱔魚,如果沒有幾條泥鰍在盆里亂動,鱔魚們會被活活壓死。屈辱的人們只能敷衍,他們沒有生命的真火與熱血,他們只能敷衍生命,把生命的價值貶降到馬馬虎虎的活著,只要活著便是盡了責任。而黃歷等人,就是那好動的泥鰍,在北平這個大木盆里掀起了水波和sa動。

王克敏被刺未遂,隨著日本人的反撲,軍統行動陷入了低谷;曲旭東在ji院被殺,日本人努力掩蓋,殺了兩個無辜人蒙蔽群眾;馬大平等五個偵緝隊員一同被鏟除,兇手又不見了蹤影。

每當日本人以為局勢已經平穩,便有一個大事件出來壞他們的心情,也向被統治的百姓昭示,反抗沒有停止,還有那不屈的勇士與侵略者,以及侵略者的幫兇進行著殊死的戰斗。

或許黃歷等人,以及千千萬萬在淪陷區與敵人戰斗的人,他們的工作不容易影響大局,他們的工作就象沙漠上的一滴雨,可是一滴雨到底是一滴雨,一滴雨的勇敢就是它敢落在沙漠上

從評書里得到見識的老百姓,相信這些與狠毒的鬼子和討厭的漢奸戰斗的人是劍俠與刺客,最起碼也會飛檐走壁吧,他們越起勁地想象,夸張,傳播,如果有人不相信,他們還會與人爭得面紅耳赤;事情傳到大小漢奸耳朵里,殺人的已不是劍俠與刺客,而是有組織的暗殺團,或許還有國府從內地派來的絕頂高手。嗯,那些向高樹影兒大的漢奸不得不低調一些,謹慎一些,對老百姓寬容一些,明哲保身是必須遵守的古訓,對什么人都適合。

黃歷讓程盈秋住進了燕大女宿舍,雖然她不愿意,雖然也有很多北平本地的學生在走讀,但黃歷的態度很堅決,呆在燕大才是最安全的,才能安安穩穩的睡覺,一夕數驚的生活不適合她,而且過于危險。

不僅程盈秋搬進了燕大,黃歷也在做著萬全的準備。盡管校外的這個落腳點不能放棄,但不經過改造,住著也實在不能安心。這座小宅子里原來有個小菜窖,是冬天儲存白菜、蘿卜、土豆等蔬菜用的。黃歷計劃著將小菜窖與臥室挖通,然后再挖到院外,為此,他讓李振英出面,將隔了兩座小宅子的另一處房子也租了下來,想形成一個互通的安全所在。

設想很巧妙,但操作起來卻頗費時間,頗費精力,但即便如此,李振英、馮運修等人對此計劃卻非常熱心,再加上一個義務的勞力崔小臺,他們用簡陋的工具,抽出課余時間,輪班輪點地進行著挖洞工作,能容兩人并著爬行的窄小地洞緩緩地向前延伸著。

王二柱打了個呵欠,他沒事可作,于是只好勤擦櫥子與柜子上的玻璃,玻璃越明,卻越顯出貨物的陳舊,舊綢緞越顯出暗淡,白的了黃,黃的了白。

“甭擦了,擦也沒用。”掌柜的好沒生氣地走了進來,他泡了一壺茶,坐下來,一杯一杯又一杯的慢慢喝,這不象是吃茶,而倒象拿茶解氣呢

掌柜的是個好商人,他從學徒干起,特別珍視門前掛著的牌匾,那可是老字號,拿錢也買不來的。可現在,貨物來不了,報歇業,日本人又不準。他剛剛偷偷的去看鄰近的幾家鋪戶。點心鋪,因為缺乏面粉,清鍋子冷灶;茶葉鋪因為交通不便,運不來貨,也沒有什么生意好作;豬肉鋪里只有那么幾塊肉。看見這種景況,他稍為松一點心:是的,大家都是如此,并不是他自己特別的沒本領,沒辦法。

但當掌柜的斜眼看到柜臺時,他嘴里的茶水便都變成了苦的,一口一口的咽下去。他的體面,忠實,才能,經驗,尊嚴,都一筆勾銷了。這不是生意,而是給日本人做裝飾——沒有生意的生意,卻還天天挑出幌子去,天天開著門沒有野心的人往往心路不寬,掌柜的便是這樣,表面上,他還維持著鎮定,心里可象有一群野蜂用毒刺蜇著他。

王二柱也替掌柜的愁,而且他好象也變成毫無作用,只會擦擦玻璃,只會白吃三頓飯的人。殺死個日本人,他緊張了好些日子,甚至在夢里會被日本人拉去砍頭,或槍斃。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相安無事,他又放松下來,又后悔沒能砍下那個死鬼的爪子,去向小琴顯擺。膽量就是這樣,經一事長一點,誰也不是天生的就敢去殺人。

“掌柜的,您沒掃聽掃聽,殺偵緝隊那幾個家伙的人——”王二柱低聲地問道,他并不是真希望能從掌柜的嘴里得到什么有新意的故事,而只是想將這沉悶的氣氛舒緩一些。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掌柜的果然被這個話題分開了注意,他嘿嘿冷笑兩聲,說道:“抓了,殺了那么多人,這回遭老天報應了,日本人,也保不住他們的狗命。”

是的,老百姓對這種事情最津津樂道的便是他們的那種傳統觀念: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們恨鬼子,恨漢奸,雖然不敢起來反抗,但卻敢在嘴上,在心里去詛咒他們,去怨罵他們,這是一種泄的好方式。

“可不是老天在報應,而是英雄好漢在給咱們出氣。”王二柱陪著笑說道:“我聽人說,那些英雄好漢都能高中高去,飛檐走壁,甩手一槍,百百中的能人,比評書里的劍俠都厲害。”

掌柜的雖然心里不贊同,但卻著實佩服那些敢殺人的好漢,嗯,北平的老百姓大概沒有不佩服的。他以沉穩的專家般的口ěn說道:“咱北平還是有英雄好漢的,雖然不象外界傳說的那樣神,可敢殺人,就沖這一點,咱就得佩服,日本人就得害怕,那些給日本人做事的也得哆嗦。”

王二柱很憧憬那樣的英雄行為,他使勁點頭,殺過日本人的壯舉,令他不僅不感到害怕了,反倒有炫耀的沖動,“嘿嘿,掌柜的說的對,這惡人還需惡人磨,日本人也不是刀槍不入,挨上槍子照樣沒命。”

短暫的聊天過后,掌柜的又開始愁,他苦惱地對王二柱說道:“你說,這買賣可怎么做下去呢?貨物來不了,又不準歇業。好,現在,聽說又要全部由日本人定了官價——不賣吧,人家來買呀;賣吧,賣多少賠多少。這是什么生意呢?”

王二柱的腦袋里沒多少東西,也琢磨不透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而且,他覺得日本人是無可捉摸的,替日本人揣測什么,等于預言老鼠在夜里將作些什么。他信口說道:“掌柜的,咱們好歹還比一些老百姓過得好,日本人也不能老這么折騰不是。這年月,唉,誰讓咱們趕上了呢”

掌柜的也只是隨口一問,一個伙計的見識還能大過他嘛,他輕輕嘆了口氣,緊鎖愁眉,思索著,難道就糊糊涂涂的把生意垮完?

正想著,外面一陣喧嚷,掌柜的一看來人,腦瓜子立刻疼了起來,原來是查貨的人來了——有便衣的,也有武裝的,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這聲勢,不象是查貨,而倒象捉捕江洋大盜。沒辦法,日本人就喜歡把一粒芝麻弄成地球那么大。查貨的人拿著鋪子遞上去的表格,每一塊布都需重新量過,看是否與表格上填寫的相合。掌柜的幾乎忘了規矩與客氣,很想用木尺敲他們的嘴巴,把他們的牙敲掉幾個。這不是辦事,而是對口供,挑毛病;他一輩子公正,現在被他們看作了詭弊多端的慣賊。

第一關過去了,他們沒有現任何弊病。但是,鋪子里缺少了一段布,那是昨天賣出去的。他們不答應。掌柜的臉都氣紫了,可是還耐著性兒對付他們。他把流水賬拿出來,請他們過目,甚至于把那點錢也拿出來:“這不是?原封沒動,五塊一角錢”

不行,這一幫人不承認這筆賬這一案還沒了結,他們又現了“弊病”。為什么有一些貨物定價特別低呢?他們調出舊賬來,瞪著眼睛吼道:“你定的價錢,比收貨時候的價錢還低呀怎回事?”

掌柜的嗓子里噎了好幾下才說出話來,“這是些舊貨,不大能賣出去,所以……”

不行這分明是有意搗亂,作生意還有愿意賠錢的么?掌柜的象一條野狗,被堵在墻角,有些走投無路。

“可以不可以改一改呢?”掌柜的強擠出一點笑來。

“改?那還算官事?”一群人吼叫著,象一群暴徒,手腳齊下。

王二柱趕緊過來,他不怕挨揍,他一邊用身體擋著,一邊向暴徒敬煙獻茶,陪著小話,而后偷偷的扯了扯掌柜的袖子,低聲提醒道:“遞錢”

掌柜的含著淚,承認了自己的過錯,自動的認罰,遞過五十塊錢去。他們無論如何不肯收錢,直到又添了十塊,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掌柜的,他們走了。您,您沒事兒吧?”王二柱從門口回來,看著掌柜的捂著臉,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象是失去魂魄。

“到底怎么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掌柜的覺得那幾個嘴巴已經把他的尊嚴和體面全剝奪了,他什么也不是了,現在只是一塊立著的肉。

“掌柜的,您先回去歇歇。”王二柱好心地勸著,他恨那些人,日本人,還有那個威風僅次于日本人的中國人,他認識他,經常去這條街上的那家浴池泡澡,永遠斜著眼睛瞅老百姓的家伙。

掌柜的失魂落魄地走了,鋪子里只剩下了王二柱一個人,他沒有再去擦玻璃,而是陰著臉想著什么。

偵緝隊隊長馬大平,肯定比斜眼的家伙威風多了,不是照樣讓人弄死。還有那個被自己弄死的鬼子,就連馬大平見了也要鞠躬,斜眼的家伙大概要下跪磕頭,憑什么,他就敢欺負咱們,他不知道爺的厲害。

王二柱摸了摸腦袋,這里被打得很痛,這與“賣味兒”是兩碼事,賣味挨揍那是能出名的,現在挨揍不僅白挨,還要被罵作軟蛋,這讓他很不爽。殺人上癮,這是無稽之談,但殺過人的心理狀態與常人是不一樣的,膽子也會大不少。

那個家伙身上好象有槍啊,王二柱回憶著剛才偶爾瞥見的情景,那個家伙腰里似乎揣著個硬東西,而且那家伙的體格,嘿嘿,肯定比不上那個小日本鬼子,弄死他,奪了他的槍。王二柱的這個念頭一起,便不可抑制,槍啊槍,他實在太想得到這個東西了。有了那個硬東西,誰還敢欺負我,誰還敢說我不是好漢,我要象干掉曲旭東,干掉馬大平的英雄一樣。

與大多數的北平人不同,王二柱沒有什么牽掛,而沒有牽掛的人才更容易去冒險,就象一個人窮得只剩下了一條命,那他還在乎什么呢,鋌而走險,不常常是被逼上絕路的人才會選擇嗎?北平人不是不知道,只有炸彈和手槍可以解決一切,可即使炸彈就在手邊,他們也都不敢去扔他們只知道照著傳統的辦法,而不敢正眼看那禍患的根源。他們的教育,歷史,文化,只教他們去敷衍,去低頭,去毫無用處的犧牲自己,而把報仇雪恨當作太冒險,過分激烈的事。

通過杜百升的渠道,黃歷知道程盈秋確實差點鑄成大錯,如果那個ji女早一點醒來,如果那個ji女沖著外面鬼嚎一聲,如果他們撤退得稍晚一點,情況便會變得異常糟糕,也許就是一場血戰,也許有人殉國,也許有人被俘,剛剛成立的北平抗團便會遭到沉重的打擊。

未名湖上波光粼粼,輕風將岸邊的垂柳下梢托起,姿勢整齊而好看,默默之間,又一齊垂下,仿佛小女郎梳齊的頭。

“有些話我也不想再說了,只是你以后要特別注意。”黃歷坐在石凳上,手中捻著一片柳葉,語重心長地對程盈秋說道:“敵人已經知道殺死馬大平等人的兇手中有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至于長相,現在還不會對你構成威脅,但那個ji女可能會天天在街上轉,后面跟著特務,尋找她認為眼熟的嫌疑犯。”

“我,我——”程盈秋內疚地捏緊了衣角,指甲因為用力而被擠得白,她似乎想到了很多無辜的女人因為那個ji女的指認,而被抓進了監獄,正經受著非人的毒刑,而這都是她的錯,都是她造成的。

“其實,我很希望你是一個溫柔心善的女孩。”黃歷輕輕握住程盈秋的手,說道:“但現在這種形勢,我倒希望你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這樣對你來說,會更加安全。講人道主義也有大小,也是要分時間場合的,現在應該是爭取比fù人之仁更大的人道主義,這不僅是對你,對我,對大家都有好處。希望這次教訓過后,你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合格的特工,該殺時殺,該救時便救。干我們這行的絕不能感情用事呢,否則害人害己。”

程盈秋沉默著,道理她全明白,可感情上還是有點接受不了。當然,一個人的思想轉變不是那么容易,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疑uo,對黃歷,她不能不說出來,“那我們還要不要良心?如果因為要抗日救國,就使我們變得沒有一點人味兒,那我們——”

“唉,這是個很難說得清的事情。”黃歷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因為馬大平被殺,日本人在城里又抓了不少無辜的百姓,這些百姓會遭受毒刑,甚至有很多會丟掉性命,這是不是我們的過錯?如果我們也象其他人一樣做順民,是不是就會避免這些悲慘的事情?再延伸下去,國府不投降,是不是陷民于水火,使生靈涂炭?如果你要講良心,那我勸你一句,別干了干別的行業可以憑良心,唯有當特工卻不能憑良心,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更不能講良心。”

程盈秋有些凄苦地笑了笑,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出了神,黃歷也不打擾她,靜靜地等著她自己想通。或許自己所說的也不正確,甚至有些偏激,但他現在只能說這些,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信了。

生與死,愛與恨,笑與淚,愛國與戰爭,象一對對的雙生的嬰兒,讓人認不清哪個是哪個,和到底哪個好,哪個壞程盈秋呆呆的坐著,從湖面又看到柳葉在隨風擺動,她的心亂紛紛的…….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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