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徐建寅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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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徐建寅的難題
第477章
徐建寅的難題
1885年5月下旬，正在努力建設中中的坤甸軍港熱鬧非常，作為南華民主共和國總理的劉阿生帶著使團登上了由南江號裝甲巡洋艦護衛的船隊，在港口與前來送行的軍政要員、各家族首腦、部族首領揮手道別后緩緩駛離了港口。()
站在船首廊臺上的劉阿生躊躇滿志，蘭芳公司成立百多年來，也就是南洋華人大族為求生存、自保抱團而成的地方勢力而已，而周圍林立的列強那一個不曾虎視眈眈，若非婆羅洲上華人數量眾多，加上的原住民部族相處融洽，同心抗爭，這才使得蘭芳公司存世近百年。
作為華夏子民，而蘭芳公司歷代總長無一不盡心追求認祖歸宗，百多年前的創始人羅芳伯就多次派人到廣州提交文書，希望將這塊海外島國歸入華夏的版圖，只是，即便是羅芳伯在當時大清體制下，要論身份的話，也只是一個毫無地位、有幾個小錢海商。
即便是廣州口岸的小吏，也根本無視這些海外華人的利益，他們的訴求投上去后自然如泥牛入海，毫無音訊，而出身天朝子民的這些下南洋的商人，沒有得到天國上朝的認可，在南洋還自稱為蘭芳共和國，到了大清口岸，都老老實實以蘭芳公司自居。
要知道，一個普通的商人在海外稱王，還成立什么共和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被砍頭幾十回……而自從南洋大臣秦大人來了之后，婆羅洲的華人，終于有了真正的依仗，原本這些年來步步緊逼的荷蘭人似乎都看出些苗頭，現在也不怎么在周圍搗亂。
這一次，新成立的南華民主共和國非但擁有了強大的軍隊，甚至還有了大批戰艦，自從坤甸港的那次戰艦演習之后，各家家族都是空前的團結，各家各戶都把最能干的子弟送入新軍訓練營，聽大元帥許壽山說，要在坤甸興建一所軍事學校，劉阿生已經內定把自己年紀最小的兩個小子送進去，準備好生長進一番。
自己家族無疑是碰到了最好的機遇，他已經是50多歲的人了，做一任總理早已心滿意足，而自己家族無疑會因為這一榮耀興旺不已，想到這里，劉阿生也是會心一笑，眼角忽然瞟見有人過來，轉頭一看，卻是農業大臣馬建華。
“建華，我老頭子沒見過什么大世面，這一次去廣州，你可要多擔待一些大事情啦！”劉阿生無疑是個老狐貍，這些年輕人，日后才是執掌南華的人物，現在自己好生結交，無疑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大人太謙虛了，”馬建華手里拿著一份文書，舉了舉繼續說道：“這是我準備呈送秦總督的一份婆羅洲農業計劃，大人你先過目一下吧！”
劉阿生看似非常客氣的結果那份厚厚的計劃書，心底卻還是不免腹譏幾句，這么厚一本計劃書，顯然不是上船剛寫的，現在才拿出來給自己看，顯然是走一走形式而已，不過，他可清楚的很，這些年輕人能夠被提拔起來獨當一面，那可都是有著過人才能的。
接過計劃書，隨便看了看，他便贊不絕口，事實上，他對于這些新引進的農業計劃根本毫無興趣，不過還是非常認真的看了遍，然后親自在最后簽署上自己的名字，
正是辦完了，自然到了套近乎的時間，劉阿生自然不放過，讓人擺上茶水，反正這船上的行程漫長的很，有的是時間，他自然要仔細了解一番自己從未見過的那位秦大總督的喜好、為人，否則到時候見了這位大人物，失禮那可大大的不好。
而這馬建華是福州人，年少時讀過私塾，恰巧碰到了好時候，秦鎧在福州大辦新學，讀書非但不用學費，還有補貼，他父親是個小商人，頭腦倒是活絡的很，立刻讓他去考進了高等學堂，一年半之后，越北戰事爆發，大批高等學堂的學生都是踴躍從軍或者參與與戰爭相關的后勤保障事務。
他編入護在軍中服役一年多，參加過幾次戰斗，卻沒機會立什么大功，而海軍轉進南洋之時，他就跟著過來策動當地華人互濟會運動，這一次倒是發揮了專長，非但在婆羅洲把互濟會搞的風風火火的，而且還將當地部族都圈了進來，這一點上，他的成績得到了廣州的認同，所以這一次一飛沖天。
馬建華和劉阿生以往也是常有接觸，以往馬建華代表的自然是馬尾海運和中華南洋公司這樣的龐然大物，現在建國了，那代表的可就是身后的龐大勢力，他在婆羅洲、菲律賓、荷屬東印度這幾年里，自然明白海外華人的處境。
早年海外華人根本不被國內所接納，地位幾乎等同于叛逆，而從道光年間這才有所改變，不過國內朝廷可沒把這些海外華人當回事，也就是看在銀子的面上，不再將這些華人視作罪人，不過要說有多高地位，那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不過，南洋體系內，可沒有這種思潮，只要留著中國人的血統、心底視中華為故國，那可都是坦然收納，越北那么多華族死心塌地的跟了大人，其中不少人都跟到這南洋來開辟華人互濟會，發揮了不小的作用，這一點上，他也是深感總督大人的睿智。
不過，可惜的馬建華雖然遠遠見過秦大總督，卻完全沒和秦大總督接觸過，而劉阿生拐彎抹角打聽總督大人的喜好，他也說不上個子丑寅卯來，不過，他畢竟是馬尾草創時侯就考進高等學堂的學生，這南洋體系的飛黃騰達他那是親身經歷的。
于是乎，他跟著劉阿生一路神侃，從福州的香皂、牙膏、免費的新學教育，到廣州的工業區、繁華的商品市場，，一路上，這位新任南華總理如聽神話般的驚異，等船到進入廣州港之時，這位即將見面的秦總督在劉阿生的眼里已經是如神般存在。
而經過幾年改建后，壯大了數倍的黃埔港，現在的規模已經接近號稱東方不夜城的上海港，港口外排隊等候進港的各國貨船排成了長隊，不過劉阿生乘坐的馬尾海運的船只在懸掛起紅旗之后，很快就駛入了專用水道進港了。
海港內的繁忙根本不足以體現廣州城的繁榮，進港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出港后，劉阿生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一條可以并行六輛馬車的水泥馬路，無數的馬拉貨車在往來奔馳，而在婆羅洲軍事要塞和政fu大樓內才有的路燈，從黃埔港一路而去都裝了式樣漂亮的煤油路燈。
負責來迎接的是一個身著軍服的水師軍官，很快招來了路邊的幾輛馬車，在馬車車廂上插了一面軍旗后立刻趕往客棧，等到了廣州城內，他們甚至看到一些新建的樓房燈火通明，即便是馬建華也有些意外。
馬建華到底也是體系內的老人，便問那陪同的軍官，“這位兄弟，為何那邊的樓房晚上了還是燈火通明的？”
接待的軍官倒也非常客氣，立刻指著大道遠處的幾幢樓說道：“幾位大概第一次來廣州吧，東面那個是南洋大學學區，西面從遠到近是粵軍醫院、廣州圖書館，按照總督大人的命令，除了醫院外，其他幾處都是日夜開放，供學生們讀書的。”
馬建華從一個普通人家，努力抓住機遇成就，總算略有事業，不禁感慨現在廣州學生的待遇，而劉阿生則從這之中似乎悟出了什么東西，只是怔怔的盯著馬車窗外發呆。
皓月當空，秦鎧卻沒有時間陪著戚美眉花前月下，剛回到宅子里，有人就連夜追上門來了，而是還是那種不得不接待的家伙。
一見面，秦鎧也是大吃一驚，拉著來人上下看了幾回，這才問道：“仲虎，你怎么弄得灰頭土臉的！”來人正是被秦鎧委以重任、在兩廣督辦工業推進司的徐建寅，不過這會兒卻是一臉黑乎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徐建寅倒是毫無被關心的覺悟，反倒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烈風，這幾個月在下面督辦這府縣的產業的投資，但是推進的情況是在不如意，這十來天，我跑香山、新會、新寧、開平幾個地方，按照最優惠的投產條件，咱們租機器，教技術，地方籌資生產，但是各地的推進差異很大！”
秦鎧被徐建寅進門就這么一通說辭，連個插話的機會都沒，不過他實在太了解這位了，老徐那就是實業狂，從他老爺子徐壽那里開始，就為實業救國奔走，但卻始終未能如意，徐建寅雖然頗受李中堂重視，甚至委以定鎮兩艦的督辦重任。
但是眼界越是開闊，與這時代的遲暮封建就越行越遠，所以在參觀了南洋工業體系后，秦鎧一提出拉他入伙，徐建寅毫不猶豫就辭去了繼續赴德國督造戰艦的任務，轉投南洋門下。
而秦鎧委以他這個重任，自然早就預料到會遭遇的重重阻力，兩廣的思想上的開化，在這時代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但這并無意味著在這里施行實業救國會毫無阻力！商品經濟的實質并非是思想，而是利益，有利可圖、甚至于暴利才是資本主義的本質。
目前讓徐建寅帶下去的產業，無一例外都是輕工業體系和商品流通、民生密切相關的產業，罐頭、榨油、糖業、糧食加工這些產業在那個地方都能找到生產原料，加上地方上富足的廉價勞動力，若還是無利可圖，那絕對是經營有問題。
而現在兩廣的吏治幾乎都已經被徹底顛覆了，直屬與地方主官的直屬辦事處完全取代了地方老衙門“六房”的職權，而巡捕局、工商稅務司的革新更是讓地方治安、經商環境大為改觀，但是，通過行政體制來推行的實業還是遭遇了不小的危機，徐建寅現在碰到的就是這個難題。
不過，這些早就在秦鎧的意料之中，他拉著徐建寅問道：“仲虎兄，天都黑了，你不會是餓著肚子來找我的吧？”
徐建寅一頭黑線，自己跟秦烈風說的可是極為重要的大事情，這吃不吃飯，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位可好，不提建議也不表態，不過他也知曉，那也是對自己的關心，搖搖頭說道：“烈風，晚飯不急著吃，我肚子也不餓，你還是看看我擬定的報告吧，我覺得這么下去可不行！”
秦鎧接過報告，趕快讓這急吼吼的家伙坐下歇歇，“仲虎兄，不吃飯怎么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看報告，你吃飯！”
說完也不等徐建寅表態，招招手讓人去準備飯菜，又讓人送上涼水，這位灰頭土臉的，現在這天氣可是悶熱的很，徐建寅見他擺開架勢看報告了，正準備就這報告在解釋兩句，結果秦鎧來了句，“仲虎，你吃你的飯，我有問題自會問你！”
徐建寅的報告字數不是很多，字跡也很潦草，甚至有不少地方涂涂改改后又以小楷補寫了許多字，不過這條理確實十分的清晰，內容也很詳盡，都是來自于各地的報告和他親自到十幾個府縣督辦的一手資料。
而暴露出來的問題也大大出乎秦鎧的意料，原本他也認識到地方上阻力和落實的難度，但是沒想到的是，阻力和難度出乎了他的意料，在已經著手推進的52個縣、10個府城中，一共確定落實的產業目前僅有32家，這是在過去三個月內的成果！
而按照計劃，秦鎧給予地方上，縣城是2個項目、府縣是5個項目，整個廣州按計劃落實的項目應該超過120個，不過對于完成這個計劃，他開始的時候也沒有要求100或者超額完成，能在一年內完成一半，那就是大勝利。
若是每個府縣都有一個民辦產業，而且經營的不錯，只要政策上持續給予扶住，不出數年，遍地開花的局面絕對是可以期待的，而目前看到的成果顯然差距不小，而且在徐建寅的報告中，很明顯的結論是，廣州府周邊的產業投入明顯高于那些偏遠的府縣。
香山、新會兩縣已經有3家當地的商家辦起了實業，兩家是罐頭廠、一家榨油廠，倒也是因地制宜，但是稍遠的開平、新寧則只有開平辦起了一家糧食加工廠，而偏遠連州四縣，一個產業都沒辦起來。
這一點，倒是十分符合經濟規律中的發散規則……秦鎧邊看便想，事實上，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也算是不錯了，畢竟在很多府縣里，原本除了個別官辦產業外，根本沒有民辦的近代工業，雖然自己大力扶持，但是商人在不了解產品銷路和利潤的情況下，僅僅憑著衙門的公文，要人家拿出銀子來辦產業，這多少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意味。
想到這里，秦鎧也是微微一笑，雖然這些產業在這時代賺錢不難，但確實也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是不是還需要有些更刺激的措施呢？
“烈風，你笑什么呢？我這報告里難道說錯了什么？”正在大口吃著炒飯的徐建寅可仔細觀察著，看他忽然莫名其妙一笑，還當有什么問題呢。
“仲虎兄，跟報告沒關系，你這報告很好，很有參考價值，我笑的是我制定的這個方案，實話實說，這計劃原本要實現，我預計的難度就是非常高的！”
“烈風，那你為何還要這么快推進呢？”徐建寅咕嘟喝了口茶，咽下一大口炒飯，忙追問道。
“不急著推進能行嗎！”秦鎧微微嘆了口氣，“堂堂中華，至今只有廣州一地在產業上略有小成，仲虎你參觀過了馬尾、湛江的工業基地，當然，在防城那邊還有一個以造船為主的工業區，不過，而我全力推進的產業，其實并不能改變民眾的生活……”
“誒……”聽到秦鎧頗為落寂的回答，徐建寅倒是翻過來替他打抱不平了，“烈風，你這話太自謙了，光是馬尾機床廠生產的紡織機、繅絲機械就讓國人受益匪淺，價廉物美的棉布就大大改變了百姓的生活！說實話，在德國的三年里，我無時不刻都在思索一個問題，若是大英帝國的工業動力在于殖民地，那德意志帝國的工業源動力到底在那里？”
秦鎧聽了也是一驚，徐建寅果然是個有見識的人才，大英帝國和德意志帝國事實上是走了兩條完全不同的工業革命之路。
四面受敵的德國，在工業革命崛起的近乎一個世紀里，在絕望中瘋狂掙扎，當然，在曾經的歷史上，德國人最后暫時的成功過，但所得還是這么可憐，也沒能保持多少時間。可以說殖民地一點沒有幫上德國的忙，真的一點沒有，如果說給德國造成什么影響的話，大概是分散了一點英國的注意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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