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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生，如何？欲死，又如何？”

慕弘武臉色冰冷，話中卻帶著一絲隱隱的好奇。

他倒想聽聽，眼前這個看似柔弱，骨子里卻倔強無比的女孩兒，還會說出驚人之語。

“欲民女生，就請殿下娶民女為妃。”

青寧說出了第一句話。

慕弘武的眉毛立刻高高地挑了起來。

“欲民女死，不需殿下發話，民女即刻自裁，絕不為殿下添一絲的麻煩”

兩句話，擲地有聲。

慕弘武的眼睛幾乎瞇成了兩條線。

他像是頭一次認識眼前這個女孩子一般審視著她，犀利的暮光仿佛要透過她的肌膚，直刺她的內心，拷問她的靈魂。

這一次，青寧沒有低頭，她挺直了幾杯，任由他審視。

“你在威脅我”

慕弘武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青寧道民女不敢。”

“你還有不敢”

慕弘武冷笑數聲。

“蘇青寧，本殿閱人無數，卻竟在你身上走了眼。往日里，竟未曾看出，你是如此有心機的女子”

青寧臉色有些發白。

有心機——這個詞可絕對不是夸贊。

“你若是在這里自裁，本殿豈能擺脫干系。堂堂平海侯府的千金，選秀進京，卻死在京城，這又豈是一件小事你以死相逼，不是威脅又是”

慕弘武聲音冰冷，字字誅心。

青寧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弱女子，何曾聽過這樣的疾言厲色。這樣嚴重的話語，讓她有些承受不住，身形微微地發顫，但她卻是堅持著，不肯讓腰桿有一絲的彎曲。

“民女不敢威脅殿下。民女的生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間。”

“哼”

慕弘武似是對她厭惡至極，將臉扭到一邊，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個動作，讓青寧十分難堪，幾乎讓她奪路而逃。

可是，一想到云子嵐的死、母親的死，還有已經犧牲的清白之軀，她早已下定決心，今日不成功便成仁了。

從清醒，中計，一直到審問她這么多話，這么長的，慕弘武雖然不曾對她有一絲的好臉色，但他既沒有叫人拖走她關押制裁，也沒有說出要她死的話。

青寧大膽地推斷，他其實是個心軟之人，未必想置她于死地。

“殿下。”

她大著膽子叫了一聲。

慕弘武轉過臉來，兩道目光如同冰冷刺骨的利刃。

“殿下，在生民女的氣？”

慕弘武差點怒極反笑生氣？今日之事，豈是區區生氣二字能夠形容？”

青寧卻是真的笑了起來，她這一笑，便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慕弘武震驚道你竟然敢笑？你笑？”

微笑仍舊掛在臉上，青寧從容道其實，殿下并不想民女死。”

“何以見得？”

“殿下若想置民女于死地，大可叫來侍衛，將民女抓起來按罪論處。可殿下并不曾這樣做，民女謝殿下不殺之恩。”

她一面說著，一面已是磕了一個頭。

慕弘武依舊冷笑你這恩，謝得卻是太早了。你今日使計，引我入套，不說旁的，我與你的婚事，必然是已經毀在你的手上了——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青寧臉色一白，慘笑道殿下睿智，洞察人心。”她抬起頭，直視慕弘武，道，“殿下說的沒，我的確是不愿意殿下娶為妃。”

“為？”

青寧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神色殿下能看透我的所有心思，難道就看不出，我心中所念之人，并非殿下？”

慕弘武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青寧卻已接著說下去殿下早已看出，卻一直不愿承認，人前人后也從未表露一絲芥蒂，加上貴妃娘娘行事大張旗鼓，每每將我推到風口浪尖，所圖者，不過是坐實兩家聯姻，要眾人先入為主，以為我必成為大皇子妃無疑，我蘇家必成為大皇子的支持者。

“有此聲勢在前，等大皇子真的娶了，蘇家便只能綁在大皇子的戰車上，到時候兩黨相爭，我蘇家豈能不為大皇子效死力”

慕弘武的神色先是警惕，隨著她說得越多，他的臉色卻反倒緩和了下來。

而他的沉默，卻反而鼓勵了青寧，讓她最終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句話：

“大皇子想娶我，究竟是出于真情，還是出于利益？”

你要的是蘇扶搖，還是皇位？——這才是青寧話語背后真正的拷問。

慕弘武和丁貴妃的心思被這樣赤果果地揭露出來，若說不緊張憤怒那是假的，然而在與青寧進行激烈的視線交戰之后，慕弘武最終卻是笑了。

“蘇青寧，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你”

隨著他這一句話說出口，青寧身上的壓力也是隨之一減。

天，他方才鐵青著臉的樣子有多可怕，好幾次，她都以為他會開口說殺了她。

“你很聰明，甚至比你扶搖還要聰明。你們蘇家的女兒，似乎個個都有一顆玲瓏心。”

青寧松一口氣之余，也是終于說出了她最后想說的一句話若大皇子是為了我蘇家的支持，娶我，和娶我，又有分別？”

這才是她真正要說的話。

慕弘武沉默。

這次，他沒有再釋放氣場，沒有給青寧施加壓力，可是她依然緊張。因為，著最后一個問題的答案，才是決定她今日之行動是否成功的關鍵。

慕弘武這次沉默的很長。

他的內心也在交戰。

誠然，青寧說得不，他之所以對蘇扶搖處處青睞處處重視，正是為了爭取蘇家和蘇北岳的支持。

本次選秀，名為充實后宮，實際上皇帝病危，早已無暇顧及，為皇帝選秀也早已演變成為皇子選妃。

而以兩黨目前的形勢，兩位皇子選妃，又豈是只為了兒女私情。

司馬家素來與皇后和二皇子走得近，司馬芳菲又得到皇后如此重視，人人皆知，司馬家必成二皇子助力。

若慕弘武不找一個能匹敵司馬家的盟友，只等慕弘玨與司馬芳菲成婚，二皇子黨必會對大皇子黨形成嚴重的壓制。

蘇北岳掌東南軍，是大盛僅次于西北司馬家的軍方大佬。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大皇子一黨必定如虎添翼，即便司馬家與二皇子達成同盟，兩黨也依舊旗鼓相當。

而且，蘇北岳還是靖王慕止洪的親家，盡管蘇雪華所嫁的慕揚是二皇子慕弘玨的堅定支持者，但這并不妨礙慕止洪與蘇北岳的關系。蘇北岳如果公開支持大皇子，說不得也會對慕止洪造成影響。

皇帝病危，靖王掌天下權柄，兩黨斗爭白熱化，他卻還從來沒有表示過支持任何一黨的傾向。

滿朝文武，對靖王信服有加，若能得到靖王的支持，便等于得到了滿朝三分之二朝臣的支持，那才是真正能決定勝負的力量。

可是，娶蘇扶搖，真的只是為了爭取蘇北岳的支持嗎？

慕弘武不敢這么說。

在他的內心，一直抗拒著這樣的想法。

對蘇扶搖，他并不是全無情意的。她的救命之恩，她的鐘靈毓秀，時時在他心頭盤繞。可是，每每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眼神從來也不曾真正聚焦到他的身上。

誠如青寧所說，她心里有另外一個人，而他也早已看出，那人，就是慕容。

“殿下若娶，難道就不怕傷了慕容的心？”

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青寧鬼使神差一句話，竟然尖銳地刺到了他最糾結的那個地方。

慕弘武霍然起身。

青寧高高地昂起頭，看著他。

慕弘武俯視著她，半晌，才微微搖頭道你又怎知，我對你并無真情？”

青寧輕輕地咬住了下唇我，殿下對有情意，否則我今日的計策也不能成功。但是——看似隨和，內心的堅持卻比任何人都要執著，她既然認定了別的男人，就絕不會對殿下付出真情。”

慕弘武下顎收緊。

“與其制造怨偶，殿下又為何不選擇一個心甘情愿的盟友呢？”

慕弘武微微瞇起了眼睛。

怨偶？難道他娶了扶搖，就真的只能成就怨偶嗎？

“之所以到現在還未拒絕殿下，所顧慮的，一是貴妃娘娘的寵愛，二是殿下的顏面，三是為了保全殿下和慕容的情誼。但若選秀結束，殿下執意要娶，即便是闖出彌天大禍，也是不會屈從的。殿下既然喜歡，又豈會不了解的真性情……”

“夠了”

慕弘武大喝一聲，青寧適時地閉嘴。

一點一滴流過，殿內氣氛沉重，空氣仿佛膠著了，一人站，一人跪，卻是再也沒有開口。

不知不覺間，日頭竟已往西沉去，天色漸漸向暮。

就在這時，殿外想起了一個女聲。

“大皇子殿下，可在里面？”

慕弘武和青寧都是渾身一震，不約而同地朝殿門望去。

這個聲音，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的。

扶搖的聲音。

青寧一直從容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一絲慌亂。她今天行事，乃是瞞著扶搖進行，畢竟她身穿紅衣偽裝，也是一種利用。

但事已至此，她也早已決心，不管事成與否，都要向負荊請罪，便是不肯饒恕她，她也絕無怨言。

咬著下唇，決意已定的青寧，回過頭，再次向慕弘武看去。

卻見慕弘武也正在注視著她，微微瞇起的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他張開嘴，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

“我今日才，你蘇青寧，不僅有一副伶牙俐齒，竟連美貌，也絲毫不遜色于你蘇扶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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