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柳，乃是姜氏的閨名，在清語出生之前，宋元義一直是喚姜氏閨名的，在清語出世后，才冰冷而客氣地改稱呼她”。

姜氏聽了宋元義的話，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娶的人是我，心里想的卻是她這還不是對不起我？既然你那么不情愿，當初為不抗旨？既是你這般深情不忘，為何當初不跟那賤人私奔？為要娶我？”

宋元義皺眉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這般不懂事？難道你認為，我應該圖個一時的郎情妾意，便拋棄父母、置他們的安危于不顧？且不說我不會那么做，只說若我真的抗旨拒婚，只怕你更有怨恨我的理由了吧？無不少字那才是更傷顏面的事情。”

“靜柳，當年的事，大家都是不得已，被賜婚并不是只有你我二人，那么多夫妻，為他們可以過得和和美美，你卻非要自尋煩惱？玉卿已經逝去了那么多年，為何你還是放不下？”

姜氏雙眼通紅，狀若瘋癲，指著宋元義高聲道不是我放不下，放不下的人是你是你”

宋元義嘆了口氣道我放不下？這十幾年來，我對你怎樣你不清楚嗎？還是你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我不清楚？靜柳，做人要講良心，你如今還執迷不悟，就不怕死后在碧落黃泉里見到玉卿時，無顏以對嗎？”無錯不跳字。

姜氏怔了怔，眼中漸漸有了恐懼，身子朝著床里頭縮了縮，片刻后卻梗著脖子道我為要怕？是她對不起我，即使見到她，無顏以對的人也應該是她，不是我，再說，她那樣的賤人，死了該下地獄，我卻是要往生極樂的，可能遇見她”

宋元義聞言定定地注視著姜氏，目光猶如在看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帶著幾許憐憫與無奈，半晌后才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沒辦法公諸于眾，讓眾人評個是非曲直，但是老天爺看著呢，靜柳，你就一點兒悔意都沒有嗎？”無錯不跳字。

姜氏冷笑著厲聲道我為要悔？是你們對不起我的，該悔的人是你們，不是我。”

宋元義見姜氏這樣，她是死不悔改，而且絕不會罷休的，心中不由得深感失望，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抵消不了她心中因妒而生的恨意。

宋元義緩緩地起身，冷眼看向姜氏，沉聲道定要如此，為夫也無可奈何，交接一事，可交給洪嬤嬤處理，也可以親自和兩位姨娘商議，李氏和杜氏就等在外頭，還望今日便處理好此事，莫要耽誤了正事。”說罷轉開眼，不再看她，轉身拂袖而去。

姜氏氣得抓狂，咬牙切齒，額頭上的青筋更是一股股地朝外頭鼓著，滿腔的怒火卻找不到地方發泄，只得將墊在身后的條枕抽出來，狠狠地朝門口摜去。

恰好這時洪嬤嬤端著茶盤進來，她先前一直等在門口不敢進來，這會兒見老爺一臉陰沉地拂袖而去，才端著茶盤進了里屋，被不料那硬邦邦的條枕砸了個正著，一時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茶水倒了一身，胸口也被那枕頭的邊子砸得生疼，忍不住地“哎喲”了一聲。

怒氣正盛的姜氏卻顧不得安慰被誤傷的洪嬤嬤，只坐在床上，捂著臉痛哭起來。

洪嬤嬤仰面跌坐在地，低頭看著滿身的茶水和茶葉渣滓，眼中的不滿一閃而過，見并沒有出言安慰的意思，只得撐著身子慢慢地爬了起來，誰料起身時手掌不摁到了一塊碎瓷片，頓時手心兒里一陣鉆心的疼痛，抬手一看，已是滿手鮮紅了。

洪嬤嬤雖然親眼見過不少血腥場面，但自個兒身上的血還真是見得不多，這會兒乍一看滿手的鮮血，頓時覺得頭也暈了，身子也無力了，冷汗嗖嗖地朝外頭冒，歪歪斜斜地想倒下，卻一眼瞥見滿地的碎瓷片，又不敢朝地上倒了，只盼著能扶一把。

姜氏這會兒正沉浸在的思緒里，哪里顧得上洪嬤嬤有沒有摔著？

洪嬤嬤見姜氏由始至終一直捂著臉，連頭也沒抬一下，眼中的不滿之色更重了，但想到眼下的處境，那點兒不滿也就散去了。

眼看著手上的血一直流個不停，洪嬤嬤頓時顧不得收拾地上的爛攤子，轉身便出去了，頂著杜姨娘看好戲似的目光，尋了玉夏替包扎了手掌，待傷口處理好后又急急忙忙地換了身衣裳，這才拿著掃帚折回主屋里，這時姜氏還維持著方才的動作，動也未動過。

洪嬤嬤嘆了口氣，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凈后，坐到床邊，柔聲道，您這身子骨兒可經不得這般慪氣呀。”

姜氏抬起頭來，本就不漂亮的臉此刻更是被她弄一塌糊涂，有些慘不忍睹了。

洪嬤嬤忙掏出手絹，仔細地替姜氏擦拭著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用的恰好是方才受了傷的那只手。

手掌纏繞的白色紗布上殷紅點點，就那么在姜氏面前晃來晃去，姜氏卻愣是像沒看見似的，一句關切或詢問都沒有。

“洪嬤嬤，他要奪我的權，他要奪我的權呀二十年夫妻，他卻是一點兒臉面也不給我留，洪嬤嬤，我該辦？”姜氏拉著洪嬤嬤受傷的那只手，哭訴著她心中的委屈。

洪嬤嬤被姜氏按到了傷口，疼得臉上都冒汗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柔聲安慰道老爺不是說了么，讓兩位姨娘管家，只是暫時的，待身子養得利索些了，管家的大權還是要還給的。”

姜氏這會兒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滿懷希望地道你真的這么看？我只怕權利這，拿出去容易，收難。”

洪嬤嬤暗暗咬牙忍著手上的疼痛，柔聲安慰道依奴婢看，是前些日子對六做的事情被老爺察覺到了，所以老爺才想到要拿回管家權，您聽奴婢一句勸，那姜姨娘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六也被您壓了這么多年，說句難聽的，她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不如就別再管她了，反正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自有那兇悍的婆婆替收拾她，這樣既解了的氣，又得了老爺的歡心，兩全其美，豈不是很好？”

姜氏起初還有些動容，但是一想到清語那張能讓時常在午夜被噩夢驚醒的臉，一想到她身上流著那個的血，一想到她越來越酷似那個的相貌和儀態，頓時便覺得一股邪火壓不住地沖了上來，猛地甩開洪嬤嬤的手，雙手抱頭使勁兒搖著尖叫道你被她收買了是不是？連你也覺得她是好人是不是？那個賤人就是好手段，教人人都覺得她好，我偏不，她就是個賤人賤人賤人賤人都該死，都該死”

如果是清語看見這樣的姜氏，八成只會用說三個字：她瘋了

姜氏此時的確是位于半瘋不瘋的邊緣了，她半輩子都活在玉卿的陰影下，原本便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如今宋元義算是給了她臨門一腳，讓她一腳踩進了瘋癲的邊線上，不過，還是留了一半清醒在外頭罷了。

洪嬤嬤覺得這樣的看起來有些駭人，她一來是怕再被姜氏抓著痛手，二來的確是被她那歇斯底里的模樣嚇到了，于是悄悄地從床邊起身，緩緩地挪到了床邊擺著的矮凳子上，跟姜氏保持了一尺多遠的距離，嘴上卻勸慰道：

“，您消消氣兒，姜姨娘再有手段不也死了嗎？可見她還是比不上的，她永遠斗不過。至于六，更是您想把她搓圓便搓圓，想把她捏扁便捏扁，何必太過在意。”

聽了洪嬤嬤的安慰，姜氏緊繃得像要炸裂似的神經總算稍稍松了一些，憤憤地道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她臉都爛成那樣了，老爺卻一點兒也不嫌棄，她憑？若早老爺不嫌棄她那張丑臉，我當初就該讓她留在青樓里，任她被千人踩萬人騎。”

姜氏想了想，又覺得說得不對，搖頭笑道我倒是忘了，她不會，當年我托哥哥將她賣去那個地方后，她就尋機劃花了臉，那么深的傷口啊，都能看見骨頭了，她竟然下得去那個手，我看見那張臉都吃不下飯，他竟然不嫌棄她，早，就該讓她死在青樓里的。”

姜氏憤憤地抱怨著，卻忘了正是她，想讓當初的名媛才女，成為世上最卑賤污穢的，為世人所不齒，所以才不惜動用姜家的勢力，買通的刑部的人，將原本要被賣做官婢的玉卿賣進了青樓里。

在得知玉卿為了保全的清白，竟然劃花了的臉時，她一計不成又生了一計，想讓的親眼看看他心心念念不忘的人那張恐怖猙獰的臉，想讓他日日面對著她，慢慢地厭惡她，看見她就惡心，于是她又大費周折地弄了個爛了臉的尸體替下了玉卿，并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帶回了侯府。

誰知世事難料，她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卻偏偏出現了意外，宋元義并沒有如期望的那樣討厭玉卿，雖然他見到玉卿時，眼中全是深深的痛苦和無奈，但是絕沒有一絲一毫的厭惡。

她的計劃再次被破壞，心中對玉卿越發痛恨起來，原本打算將玉卿留在身邊，待她犯了便將她打死，但玉卿偏偏循規蹈矩，從來不主動跟他多說一句話，也從來都恪守奴婢的本分，絕不逾越半步，讓挑不出半點兒處來。

她無可奈何之下，便想著就這樣讓玉卿給當一輩子的丫鬟也挺有意思，素來高高在上的名媛才女，這會兒像條骯臟的野狗似的，跟在身后，頂著一張鬼一樣的臉，為做這做那，感覺也挺不。

誰知這時杜姨娘進門，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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