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安五在心里的不滿不同，小楓對蓮菂的擔心，就是她總關在屋里不出去，不是看書寫字，就是垂首凝思。就是一個好好的人也能悶出病來，小楓也隨著有了心事。

又是雨打新荷的一夜，窗外雖然沒有荷花，泛漲的溪水也可以看上兩眼。蓮菂正對著溪水看著，上一次沒有把留弟接過對岸去，這一次應該能成行。

院子又有幾句聲，然后小楓走進來讓安三有話說。”蓮菂點點頭讓他進來。”

安三走進來，看到帶著微笑的蓮菂有些吃驚，以前見到她，時候都是客氣有些討好的表情；和訂過親再鬧上一出子，今天有笑容，是她病后第一次。

“有話要說？”對著安三發愣，蓮菂催促他一下，想著你快說完就走吧，不想他總在面前。安三這才醒過神來，把安的話說出來說，他來看你。”

蓮菂忍氣說一句了。”不是想來就來，這又學會提前說一聲，好似皇帝駕臨一樣。既非王侯，又非將相，這擺的是譜兒。

得到安囑托的安三，把蓮菂的面色看在眼里，讓看看她高興不高興，安三看不出來蓮菂聽到要來看她是高興的樣子，不僅聽過不高興，就是剛才自如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姑娘沒事情，我就先了。”安三說過，蓮菂就迸出來一句我沒有。”安三倒笑一下，這才象她說出來的話，剛才那抹子客氣的笑容，安三只覺得怪異的很。

留弟很開心姐，來，會給我們帶月餅吧，小楓說他要去趕考，趕考前再來看看你，一定帶不少來。”

對于安趕考前再來一次，蓮菂是早就猜到，只是聽到他想來，還是心里不舒服。悶悶坐上一，直到翠翠進來。

“說找我？”翠翠是笑容滿面的進來，出門做生意這一個多月里，翠翠是大變了一個樣子。蓮菂對著留弟道你出去玩吧，就要吃飯了，別弄得一身是泥。”

等留弟出去，蓮菂才悄聲告訴翠翠我等錢用呢，上次對你說過，要收，你備好了停幾天給我。”

幾天前聽蓮菂說的時候，翠翠就有些擔心，此時擔心成真，翠翠不情愿地道我可辦呢？”

“你手里也積的有幾兩銀子，以后做主，慢慢地做吧。”蓮菂含笑，就為著熏陶二字，才對翠翠加以援手，在蓮菂看來，這是援手，別人或許覺得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拋頭露面也事大，蓮菂就無從也無從管起。

七夕已過，此時日子近七月底，安一走，蓮菂覺得安家的人應該放松許多，就是帶著留弟走的好機會。

至于走到別處去，會不會一樣受古代制度的壓迫，蓮菂暫時沒有想到這一點上，她此時所愿就是從安的重重壓力下走出來。

翠翠是戀戀不舍地，對著蓮菂面上自如灑脫的笑容看上一會兒，突然脫口道不是想走吧？無不少字”

大驚失色的蓮菂趕快往屋門外看看，再小聲道低聲。”這驚慌失措更證實翠翠的想法，翠翠低聲說一句我一直就覺得，你是有別的心思？”翠翠覺得不方便問出來，除非心中另有別人，不然的話好吃好穿戴為還要走。

此時被揭破的蓮菂咬死不承認，對翠翠她并不放心，蓮菂只是軟語安撫翠翠沒有的事，這話你也別亂說。”

翠翠低下頭不高興，再抬起頭的時候面上是不悅，你不我。”蓮菂心想你說對了，突然翠翠變了許多，對人也有猜測心，蓮菂一哄到底不你，還會出銀子給你。”

沒話說的翠翠覺得無趣，心里悵然，再轉過笑臉來不管說，到底幫我一個大忙。”翠翠站起來后天我給送銀子來。”

對著翠翠離開的身影，明顯是有些寂寥，蓮菂無奈，這算不算是不歡而散，可是我要走了，誰能幫人一輩子呢，也不能一輩子指著別人幫。做人總要自立，只有自立才是最重要的。

安在第二天，從聽到門外馬車聲響，蓮菂就靜靜坐在炕上。院子里小楓和留弟的聲，對蓮菂來說，都仿佛沒有聽進耳中。

在院中刻意多站一會兒多說一會兒話的安只能進來，站到晚上，蓮菂也不會出來迎接。進來看炕上盤腿坐著的這個人兒，似一朵寧靜的蓮花，聽到進來才抬起眼眸來，那眼眸深深似看不到底，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安坐下來有一會兒，他不，蓮菂也不，只是垂著頭看裙上的繡花。這樣足足一盞茶時分，蓮菂只能對著安看，輕輕地問出來來，是要說？”

說完了就可以走了吧。

四平八穩坐在那里的安，也沒有立即就回答。蓮菂等上一會兒，低下頭來有些焦躁。房里還是沒有人，靜得可以聽到兩個人輕輕的呼吸聲。

蓮菂又多了三分焦躁，雙手弄著衣帶上的一塊玉佩。衣服是安家的，首飾是安家的，就這個身體也簽過那訂親文書是他安家的人，就是這顆心不是，難道心也不是我的？蓮菂又恨恨上來，我的心是我的。

房里聽到輕輕一聲“哼”，是安發出來。蓮菂打定主意不不回話，在安來以前，還想過好好對他扯幾句，算是最后的道別。今天又變成這種凝重的場面，蓮菂咬牙，今天不能怪我。

蓮菂低頭在炕上弄著衣帶坐著，安不動聲色地坐在對面，象是在比誰更能沉得住氣。心里一把火又起來的安直想責問一句，為救你，我用了多少心思。此時想想問也白問，沒準兒她要來一句，你可以不救。

今天又受到怠慢的安一句話也不想對蓮菂說，蓮菂越是這樣，安越來火；蓮菂要是笑臉相迎，估計安久了要看她不起，不拿她當一回事情。陷入到這樣的糾結中，不是不是劫數。

對面那個身影緩緩站起來，對著低頭的蓮菂是惱怒地看一眼，只是蓮菂沒看到，她就低著頭把手上的衣帶揉到凌亂，眼角看到安站起來要離開，蓮菂心中是竊喜，總算把你熬走了，看看這不的功夫我也不差。

遇上這么一個人，安只能心里窩火自認倒霉，他步出屋門來，猶不甘心地回身看一眼，就這么待我，就不能多問一句，問過一次不回話，立即就再不。看起來她是主子，我是奴才。

這樣的安又火大地離開，屋里的蓮菂再聽到馬車聲響時，長長的松一口氣，立即笑逐顏開留弟，進來陪。”

留弟是端著好吃的進來，送到蓮菂面前帶來的，讓你少吃。”對著那一盤子冰湃果子，蓮菂立即眉開眼笑拿起來送入嘴中我。”冰涼的感覺噙在舌上，蓮菂覺得剛才受的冷遇都得到彌補。

剛才是冷遇嗎？蓮菂這樣想，當然覺得是冷遇。好在現在是夏天，蓮菂搖搖頭，這冷遇這就可以甩開。

吃著果子的留弟才小聲告訴蓮菂我問過小楓，她說要是動身，就在這幾天里。”不方便問，怕小楓多心的蓮菂讓留弟去問，留弟吸著流到手上的果子汁水道過幾天我再問問，要是走了，我就告訴你。”

蓮菂瞇瞇笑，在留弟頭上摸一摸好，記得別把我說出來。”窗外晚風吹起來，這風真涼爽，蓮菂覺得離熬出頭不太遠，只欠一把子東風，那就是安離開。

這一夜睡得舒心之極，蓮菂全然忘記她面對的是一個“狡”人。睡到早上起來，坐在炕上盤算行程，覺得錢應該足夠有余。

院中又是一陣腳步聲，這一次是沉重而凌亂。小楓匆忙地進來姑娘，大管家來了。”小楓話音還沒有落，兩個人徑直從小楓身后闖進來，這氣勢把蓮菂嚇了一跳。還是第一次安家的人這樣對。

“宋姑娘，老讓我們，病了，請宋姑娘進府里去侍候。”大管家是中等身材，他身邊站著的是一個板著臉的婆子。大管家語氣強硬，態度還算恭謹，身子微彎著。站他身邊的婆子卻是直著腰板，臉上冰冰冷。

婆子一開口把蓮菂也嚇一跳，她生冷地道宋姑娘，馬車在外面候著，請現在就去吧。”然后就伸手來攙。蓮菂一揮手用力掙開，婆子就后退兩步，大管家扶了婆子一把，趕快道宋姑娘，這是老身邊的湯媽媽。”

蓮菂氣往上涌，瞪著眼睛看著湯媽媽你要是我去，還是我要不去？”湯媽媽對著這瞪著眼睛的氣勢，也想起來對她很好。湯媽媽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對著屋外看一看。蓮菂順著她的眼光看，屋外是四個粗壯的家人。

“姐，”對面的留弟怯生生地喊一聲病了，應該去看看。”湯媽媽轉嗔為喜，這就有臺階下來小姑娘說的是，老是讓我們請兩位姑娘一起去呢。”湯媽媽這個時候也想起來，老雖然是生氣說強接來，卻沒有說別的話。湯媽媽想想，還是少得罪她些為好。

眼前勢眾，蓮菂是屬于那種有時候也碰釘子，碰過也回頭的人。湯媽媽話變軟了，她也帶上笑容，這氣氛就和氣地多。看到蓮菂伏身下炕，一開始強硬無比的湯媽媽是一個大變樣，彎下身子還給蓮菂理一理裙邊，再抬起頭做一個客氣的姿勢姑娘請。”

走到院外，蓮菂才暗暗心驚，居然來了八個家人，外面還有兩個。抱著留弟馬車上去，坐在一輛車上的小楓也看出來這陣勢不一樣，安慰道來接姑娘，當然是人多。”

對著這種解釋蓮菂還笑得出來，而且笑得象是小楓說的很對。，她這一會兒剛鎮定下來，心里不停轉的蓮菂其實擔心，想想好事多磨，希望能早一天過了這一關。

車在安家的大門外停下來，門上的人，和路上遇到的人，沒有一個不看一眼這位宋姑娘的真容，光聽說過沒見過她的人不少，蓮菂低著頭，接受著這些或明或暗的打量眼光。在二門外，是良月接著她進去。

湯媽媽就往老面前來，老剛看過安，還是氣惱的面色，一見湯媽媽就問道可接來了？”湯媽媽滿面笑容接來了，良月陪著往面前去呢。”

安老這才有些消氣原先看著挺好，直到佶兒病了，我聽過安三回話，這才是個會氣人的，佶兒就是昨天被她氣病的，昨天就只看過她一個人。”想想安老又問道嚇一嚇她可使得？”

“不是個能嚇得住的人，”湯媽媽去到就冷冰冰，卻是老交待過，一個鄉下姑娘，嚇她一嚇吧，讓她以后在家里也安生一些。安去接都接不，安三在今天是把以前事情，如實地回過安老。

覺得頭疼的安老抱怨道這就是接到家里來了，可別是個不好的人，要是不好，還不好打發走呢。”

剛才見到的那一張芙蓉面龐，瞪著眼睛的時候是毫不膽怯，湯媽媽把這話壓下去沒有回，只是陪笑道論理身邊沒有人，也該早些接來，這鄉里的姑娘，讓她當姨娘算是抬舉她。”

“她識不識抬舉還不呢。”安老嘆氣道我都這樣的年紀，還要為孫子操心，都是為著這個會惹人生氣的姑娘。”

此時扯著留弟的蓮菂已經來到安房外，接來的家人不客氣，帶路的這個嬌俏丫頭也不客氣。良月也是聽說安今天的病是宋姑娘氣的，眼角看著她面龐，更覺得有氣，生的好就可以這樣折磨人嗎？

決定看一切臉色的蓮菂只當作看不到，而且做好再看安臉色的準備。房門就在眼前，蓮菂停下來，留弟也跟著停下來，良月沒好氣地道姑娘了？”

“你不進去通報，”蓮菂想想昨天安又用不折騰一回，此時是開玩笑的心，對著沒好氣的良月是笑容滿面的提醒愿不愿意見我？”

良月噎了一下，有些失色地道你，你快進去吧。”這架子擺到家里來了，先走進來的良月對著別的丫頭翻翻眼睛，大家一起不滿地看著宋姑娘是滿面春風，悠然地邁步走進來。

房中象牙鮫綃帳中睡著安，看到蓮菂，面上是嘻嘻笑容只是看房中擺設，安輕咳一聲搬個坐兒來。”

在床前不客氣坐下來的蓮菂，是沒有看出來安病在哪里，他從來是個文弱小白臉兒，臉白些不算是病容。有了座兒的蓮菂不得不探病不舒服？”

安又輕咳一聲，良月站在一旁插口昨天從城外就是不喜歡，早上起來就覺得不舒服。”

面對這明顯的指責，蓮菂很是內疚以后少去幾次也行。”良月又噎了一下，聽著宋姑娘下面還有話城外亂林亂草，的晚，撞到也不一定。”良月忍忍氣，你才撞到了呢。

“出去，”安說出來這句話，良月低著頭應一聲是，”與此同時，蓮菂也站了起來，安冷冷如刀的目光看，蓮菂這才弄明白，不是說。

房里的丫頭都出去，留弟才展開笑臉，她剛才是覺得人多挺嚇人。現在都不在，留弟不怕安，走上前去問他為病了，夜里沒有蓋好？”

“被你氣的，”安吐出來這一句話，蓮菂覺得這氣不能忍我幾時氣的你？昨天是你不好。”昨天象一對仇人，今天象是在小兒紛爭。兩個人都沒有聽出來。

安淡淡道你少說兩句，這是在家里，不是在外面。”蓮菂沒了脾氣，聲音也軟上許多那你好好養病。”

“你呢？”安問出來以后，再對著留弟一笑去外面玩去，我和你。”留弟不情愿，低聲道她們不喜歡我和。”

安明白，柔聲道讓小楓帶你去玩，”坐在床前椅子上的蓮菂有些幸災樂禍，看看留弟都這里不能呆。

只有兩人相對的時候，蓮菂再問候他真的病了？”安微微點頭真的病了，我為趕秋闈，天天溫書到深夜，昨天受你冷遇，今天就病了。”

這聽起來順理成章的話，讓蓮菂微微皺眉，安瞄瞄她那擰在一起的春山翠眉，再交待道今天你第一次來，給你一個座兒，不是客人，就再沒有了。”

“我，”蓮菂剛要開口，又被安的話打斷等一下見我祖母和我母親，不要又象個野丫頭，有時候好的很，有時候野性難馴。”

“我，”蓮菂再張張嘴，安又打斷她。。。。。。”面上有怒容的蓮菂搶過這一句話頭這么遠的路，我不能天天來看你。”蓮菂撫一下額頭我也沒好呢。”蓮菂到目前為止，沒有看出來他病在哪里。掩口輕咳幾聲就病了？

帳中是兩道意味悠長的眼光看，看得蓮菂心里發毛，安溫潤的語聲慢慢傳這里就是你的家。”

只愣了一下的蓮菂凝視安一會兒，突然滿面笑容，安心里發毛一下，突然殷勤，不是好事情。

殷勤客氣在下面接著而來。蓮菂一會兒就整理出來一堆的話，算是軟語相求我在這里住著不習慣，再說我性子不好，愛惹你生氣，這病你都說是我氣出來的，昨天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就氣成這樣，我就在你面前多說幾句，以后我擔不起。”

丟個耳朵給蓮菂的安全無病容，悠然道你現在不正在說，真是奇怪，我今天突然不頭疼了，可見語聲也可以治病。”

治病語聲一下止住，蓮菂悶悶為我你從來不聽？”蓮菂覺得我不是存心欺負病人，不過我是想問上一問，蓮菂道，天涯處處是芳草。”

“你是朵蓮花，”安悠然地道是在你不的時候。”房外傳來的聲音，安悄聲提醒道我祖母來了，你要些，不然要聽教訓。”

話說到這里，扶著丫頭柱著拐杖的安老走進來，和安家所有的人一樣，一進來就是怒容滿面。蓮菂肅然以示尊敬地問候她老好。”

“哼，”安老一進來，良月就趁心如意地把蓮菂的座兒搬給老，然后面上是笑逐顏開站在老身后。安房中的丫頭都欣喜地等待著老好好地教訓宋姑娘，大家好出一出心里的酸氣。

安老看看這姑娘，以前是個農家女時尚且可人兒，現在打扮過更是好看，難怪孫子要動心，安老對于孫子娶誰納誰她都不關心，她最關心的就是曾孫子，問過幾次蓮菂好不好來不來，就是為著曾孫子。

“你好大的膽子，去看你，把他氣病了？”安老用拐杖在地上敲上幾敲，象是壯聲威，聲音更見嚴厲你還是來了，我想著你對著我也擺架子呢。”

蓮菂低頭肅穆地聽著，此時無處買盔甲，只能聽著一記記敲打在的額頭上，象是能聽到嘎嘣脆的聲音。

“病著，你以后要好好侍候，等他病好，就圓房吧。”安老說出來這樣一句話時，肅然的蓮菂才抬起眼眸來，眸中全是渾然不解。而錦帳內的安則是用絲帕掩口，裝作輕咳，其實是在絲帕下面無聲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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