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真的把幾個逃出去的護衛全都殺了，還讓人把尸體抬到了世子面前，”陳曲水唏噓道，“可能是聽到了些風聲，三七那天，英國公府幾乎所有的親戚都來了。世子應對待體，根本看不出來身上還帶著傷，英國公神色肅穆，提起蔣就面帶戚色，只有宋二爺，一直跪在蔣面前哭泣，眼睛都腫了。晚上席散，英國公留了三駙馬和陸家的人，準備請了陸太的胞弟陸復禮做中間人，將蔣的陪嫁分給世子和宋二爺。如今英國公府看上去一團和氣，頤志堂和英國公府實則已是涇渭分明，世子甚至悄悄派人將一些人安置在了在大興御賜的田莊里了。”

“狡兔三窟。”竇昭很認真地聽著，宋墨和宋宜春還在眾人面前維持著父慈子孝的假象，為達到了目的欣慰之余，也有幾分感慨，“他們父子，以后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父子相殘的事，會在英國公府上演很長一段。”

眾人聽著，心情都十分失落起來，屋里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壓抑。

竇昭笑著打破了眾人的沉悶，道好在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了——我們能做的都做了，該做的都做了，對得起的良心就行了。他們父子之間到底發生過，我們畢竟是外人，既不能插手，也未必。”

她的話并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段公義雖然笑了笑，但表情依舊有些沉重，倒是陳曲水明白竇昭的用意，笑道世子要殺我們，我們反救了世子的命，說起來，我們是以怨報德。這段公案也應該能了了。這些日子大家陪著英國公府的事吃不好，睡不著的，現在回了真定，那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大家都下去歇了吧，也能早點休息。”

段公義等人聞言笑著起身告辭。

竇昭囑咐段公義你們這些日子都辛苦了，安排著輪流休幾天假，和家里人聚一聚。”

段公義幾人笑著道謝，和陳曲水結伴出了內院。

竇昭讓素蘭去打聽紀詠時候啟程……我們也好準備程儀。”

素蘭笑盈盈地應了，傍晚的時候來回話說是辰正就走，五少爺也和紀一起去京都。”

雖是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竇昭吩咐素心給他們各準備二百兩銀子的程儀。”

素心應聲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竇昭和竇家的女眷們一起送紀詠和竇啟俊。

二太反復地叮囑竇啟俊不要急，這次只是去見識一番。只考中固然是好，不然向你五叔祖討教討教學問也好。”又對紀詠道，“你們路上，有事要互相商量，平平安安地到京都，也讓我放心！”

兩人恭敬地應是。

二太夫送了兩人到大門口。

小廝們服侍著兩個上馬車。

紀詠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竇昭。

她戴著個月白色素面妝花雪貂昭君套，又圍著大雪貂風領，耳邊墜著珍珠珰，寒風中，如蓮的面頰如泛起層胭脂色，如朵雪中盛開的寒梅，分外的明艷。

紀詠不由握了握拳。

這次一定不能讓她再小瞧！

他轉身進了馬車，大聲吩咐子息啟程，我們去京都。”

載著兩人的馬車消失在風雪中。

大家笑語殷殷地往廳堂去。

竇昭和竇啟俊的妻子戚氏并肩而行，耳朵聽著九堂嫂說的趣事，心里卻想著的事。

翻過年，她就要及笄了。

延安侯汪清淮的胞妹汪清沅比她只小兩個月。

當年，若不是“及時”出現，田氏又念著舊情，魏廷瑜就由著魏廷珍作主娶了汪清沅了。

汪家好像也有意把汪清沅嫁給魏廷瑜。

她還記得剛嫁入濟寧侯府時汪清淮的胡氏看時那異樣的眼光。

如果不是多年之后魏廷珍因為一件瑣事對她又氣又惱，激動之下說了漏了嘴，她恐怕永遠都不會。

只是不以魏廷珍的性格，溫婉柔順的汪清沅嫁了之后，她不會像嫌棄強勢那樣的嫌棄清清沅太懦弱？

竇昭很懷疑。

盡管如此，她還是決定從這方面下手。

她記得汪清沅最后嫁給了蔚州衛都指揮使華堂的長子，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又因為沒留下子嗣，小叔子強勢，在華家過得很不如意，還是汪清淮心疼這個，強行把她接回了延安侯府。從些以后汪清沅古佛青燈，做了居士。

如果能湊成這樁婚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竇昭想做就做，趁著崔十三過年的時候讓他留意延安侯家的事。

崔十三有些不解，道延安侯世子汪清淮精于庶務，延安侯對世子又十分的信任，家中事務盡數交于他管理。延安侯府看上去不出奇，日子卻過得頗為富足。不過是因為素來低調內斂，對家中子弟管束頗嚴，不顯山不露水罷了。我們小本經營，就算是和汪家搭上了話，恐怕也沒有收益。”

他這兩年在京都放印子錢，卻是應了那句“不做不，一做嚇一跳”的話，不僅京中的官吏要借銀子，那些簪纓世家的子弟借得更頻繁，而且官吏借了銀子，一有銀子就會還了，那些簪纓世家的子弟就是有銀子也不還，實在是被逼各沒辦法了，就拿了祖上傳下來的物件來當。范文書看著都替那些人家的祖宗們心疼，商量著不如暗中再做些倒賣古玩的買賣。

汪家的情況，竇昭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魏廷珍看中汪清沅也與汪清沅的陪嫁豐厚有很大的關系。

只是這件事不好對崔十三明說。

她只得笑道我得到了個消息，說開春皇上就要整治河工，這可是筆大賣買，那延安侯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到時候只管盯著他們家，說不定他們吃肉，我們能喝點湯了！”

崔十三覺得這主意很爛，可他此時還年輕，縱然心里覺得不對勁，卻也找不出竇昭的破綻來，鄭重地應了，去找趙良璧去商量這件事你說，四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趙良璧已經是竇家在真定州的糧鋪的掌柜了。

他瞥了崔十三一眼，道就算是四有事瞞著你，你了，就能改變不成？”

崔十三認真地想了想，道不能！”

“那不就是了。”趙良璧笑道，“四讓你做你就幫好了，等到了那一天，自然就了。”然后邀他，“我要去趟東巷街，你去不去？”

“你去東巷街做？”崔十三已經放了年假，專程來真定州找趙良璧玩的，“我在這時只認識你，是要一起去了。”

趙良璧笑道把別家武館和陳的宅子都托了我照顧，那邊雖然有兩個老蒼頭幫著照看，可眼看著要過年了，總要看看才行。”

崔十三不疑有他，跟著趙良璧廝混了一天才回崔家莊。

四嫂妥娘正領著剛剛進門的九嫂在廚房里忙著一家人的晚膳，四哥的仲元和女兒長青正坐在廚房的小杌上幫摘黃豆，打了豆腐好過年。

看見崔十三，妥娘笑著問他可見著四了？”

她托崔十三給竇昭去了做的兩雙鞋。

仲元和長青則乖巧地喊著“十三叔”。

崔十三笑著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懷里掏出一包飴糖遞他們。

兩個孩子高興地歡呼起來。

崔十三這才道送去了。四說穿著很合腳，讓你下次再給她做兩雙繡折枝花的就行了，還讓我給仲元和長青帶了兩匣子點心，聽甘露說，是宮里御賜的，是七老爺特意從京都捎給四的。和四賜給家里的放在了一起。”

妥娘聽著臉上就露欣喜的笑容來，連說了幾聲“不應該”，細細地問起竇昭有樣的鞋來過幾天就是四的及笄禮了，我也要帶著仲元和長青去給四磕個頭。”

家里這幾天都在說這事，崔父還為此把崔十三幾弟兄都叫在一起商量送好。崔十三因為在京都呆了這兩年，這件事就交給了他，他正在頭痛著，聽了妥娘的話不由嘀咕道還是四嫂好，兩雙鞋就打發了。”話音未落，心中一動，干脆不走了，坐在那里和長青一起摘著黃豆四嫂，您是在四身邊服侍過的人，四喜歡？”

妥娘和崔十三說著話，手里卻一點也不慢只要誠心誠意送四的，四都喜歡。”不由就講起竇昭小時候的事來，“……一丁點小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全都裝在心里。為人又大方，從來不都計較……”

崔九的看著妥娘款款而談，不由露出艷羨的表情。

崔四有幾個里最木訥，就是因為娶了妥娘，崔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敢怠慢他的。就是公公和婆婆，見到了他們兩口子也帶著幾分客氣，竇家四更是隔三岔五的賞了下來，家里的人也都跟著沾光。還好妥娘的性子好，從不因此心生驕縱，論到她下地送飯就去送飯，燒火做飯就燒火做飯，妯娌間都服她為人厚道，她上管得住，下管得住親戚，十里八村婦人提起她來，九個人是羨慕，還有一個人是嫉妒。

想到這里，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年紀還小的仲元和長青身上。

有了四這層關系，這兩個孩子還愁前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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