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平鎮的上空聚集了烏云，好似要下一場大雨，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晃著，寒風撲面而來，碰在人的臉上如同刀剮似的疼。

眼見天色近晚，行人漸漸寥落，做生意的也各自收起了攤子，或關了門面。

就在這時，顧家包子鋪后面忽然發出一聲凄慘的驚叫聲。

“春芽，你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娘啊！”楊氏抱著女兒顧春芽，不可置信的搖著她的身體，“你醒醒啊，春芽！他爹，你快來，春芽這是了……”

她這一聲尖叫高亢至極，劃破長空，左鄰右舍全都被嚇了一跳。

可李玉聽到耳朵里，卻像是受到了召喚，她飄飄忽忽的落下來，剎那間覺得渾身都暖了，有了力氣，手腳也能動了。

原來沒有死啊！

可分明……

她猛地睜開眼睛。

只見一個身穿褐色粗布襖子，鵝蛋臉，長眉大眼的中年婦女正抱著，哭得死去活來，聲嘶力竭，那手抓著的胳膊，恨不得把給搖散了。

她疼得“咝”的一聲，皺起了眉。

楊氏正沉浸在悲傷中，哪里想到懷中的人居然會發出聲音，反倒被驚得怔了怔，但很快她就欣喜若狂的叫了起來，“春芽，你醒了啊，啊，你沒事了，娘以為你……”她說著又哭了，用力把李玉抱緊了，整個人顫抖不已。

顧應全氣喘吁吁的奔進來，一邊叫道，“咋的了，她娘，春芽她咋的了？”

楊氏抬起頭抹著眼睛道，“我以為……我看了，春芽，快，躺下來，娘給你蓋好被子，再多睡睡，啊？”

后面這話是對著說的，李玉一下子看到兩個身穿古代衣服的人，又是以爹娘自居，都不說好，只呆愣愣的聽著，順從的躺了下來。

“娘，妹妹了？”又有兩個人跑了來，面上驚慌失措，他們的手上滿是面粉，身后還跟著一個小不點。

見李玉正瞅著他們看，身穿青布衣的少年幾步走到床前，緊張的問，“春芽，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啊？快告訴哥哥，哥哥給你去請大夫！”

另外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少女卻是看向楊氏問，“娘，到底回事，把我跟哥哥都要嚇死了！春芽又頭疼了嗎，大夫不是說多吃幾貼藥會有好轉的？”

楊氏不知解釋，她剛才進來看小女兒，見她一動不動的，臉都發青了，還以為……難道這幾天忙得眼花了，人都瞧不清楚？只得訕訕道，“是我看了，她睡得好好的呢，被我一下子給搖醒了……”

“這馬上就要過年的，給你弄那么晦氣！”門外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忽然傳來，不滿的道，“門外剛才都圍了人，還以為咱們家死人了呢，你們全跑來偷懶？難道還要叫我去做包子？那幾家可是在咱們這兒定了六百個包子的！”

“春芽她……”楊氏被她說得臉蛋發紅，剛要解釋一下。

那老太婆打斷她道，“春芽能有，小孩子能生大病啊，喝點姜湯也就好了，就你們講究還給她吃藥！那么貴的藥，咱們鋪子要做多少天生意？我告訴你，小孩子弄那么金貴更不好養呢！”又一戳拐杖，“都愣著干，還不去，老2老三他們都在忙呢，就你們愛瞎折騰！”

屋里頓時一片沉寂，那少年本要開口的，卻被楊氏拉住袖子，也只得忍了下來。

這老太婆真是不討喜，叫小孩子弄金貴了不好養？是咒她死不成？李玉就剛才那一會兒，總算也弄明白了，確實是死了，但是卻又在這個叫顧春芽的小姑娘身上復活了，也就是說，那顧春芽卻是死了呢。

可見這孩子得的病還挺嚴重的，不然吃藥還會死呢，這老太婆卻還唧唧歪歪，要節約那點錢，連人命都不管了！

問題是，那老太婆徐氏貌似還是她的祖母？

李玉，哦不，她現在是顧春芽了，本來想說幾句話來嘔徐氏的，不過想到初來乍到，腦袋里的消息還很模糊，對大情況不夠了解，所以暫時決定還是別開口的好。

徐氏發完威，哼了兩聲就轉身走了。

那少年，顧明瑞，也是顧家的大郎，氣呼呼的道，“妹妹病那么重，吃點藥了？爹你就不說？”

顧應全被質問，臉上微微發紅，一推他，“去做包子，不然得忙到早上呢！”幾步就跑了出去。

楊氏為難，不滿的看了一眼，訓道，“在你爹跟前多話呢？”

顧明瑞狠狠拍了下手，那面粉從他手里飄了出來，彌漫在屋子里，他又很不高興的用力甩袖子。

“跟娘又置氣呢，走了，不然二嬸也得來催咱們。”他妹妹顧冬兒拉拉他的袖子。

那小不點這時跑來顧春芽的床邊，趴在床沿上，眨巴著眼睛道，“二姐，你咋的了……”

原來這個小男孩是她的弟弟，顧春芽看他似乎只有五歲左右的年紀，一雙眼睛又圓又大，非常的可愛，就沖他小聲道，“我沒啥。”

小不點顧明益，顧家最小的孫子三郎，乖巧的點點頭，“二姐再睡一會兒。”

顧春芽就從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門外又傳來聲音，“哎呀，春芽了，嚇得我啊，差點把十幾籠包子都給打翻！”

是顧家的二李氏，她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直往顧春芽身上瞧。

顧春芽的眼睛水靈清澈，一看就是很清醒的，一點兒不迷糊，李氏就笑了，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好好的么，那大嫂你叫呀，把隔壁幾家都驚到了，我還當出了大事呢！都放下了手里的活，都差點要去請大夫！”

顧明瑞聽到這話，奇怪的看了李氏一眼，她跟二叔時候那么好心，還會給妹妹請大夫？

楊氏倒是不好意思打攪了眾人，連忙道歉。

只聽外頭徐氏又叫了一聲，“干呢，都，春芽能有事兒，是她娘看了！”

李氏趕緊往外走，“那邊忙著呢，我先走了。”

楊氏也連忙朝三個孩子使眼色，叫他們同李氏先出去。

她轉過身，給顧春芽掖了掖被子，又探手從里頭取出一個湯婆子來，笑著道，“哎，都不熱了呢，難怪剛才身上都發冷了，你這孩子到了冬天就很難暖起來。娘給你去灌點熱水，你好好睡，等過幾日就全好了。”又憐愛的摸摸她的頭。

那雙手有好些老繭，粗糙寬厚，可異常的溫柔。

顧春芽覺得心里暖暖的，乖巧的嗯了一聲。

等到楊氏一出門，她立刻就坐了起來，好好把這個小隔間打量了一遍。

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家里很窮。

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這張不太暖的床，一張小桌子，兩把椅子，外加墻角一個大木箱，就都沒有了。

蓋的被子也是用過好多年的，那被面的圖案顏色早已不再新鮮，小被頭也有些磨損了，幸好里面的棉花還算松軟，應該是才在太陽底下曬過。

顧春芽微微嘆了口氣，想起死之前的那場車禍，不知就那么倒霉，遇到一個亂闖紅燈的司機，也許是喝了酒的也不一定……

可憐大好年華，就這么莫名其妙的丟了命！

正想著呢，楊氏就進來了，她趕緊又縮回了被子里。

有了湯婆子果然暖和多了，她又思量一番，心知的命運已經被徹底改變，眼下只得接受事實，也就心靜了下來，好好的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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