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家伙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想不通不要緊，可真要從內閣里抓出一個人來，當面反駁老梅隆，說老頭腦袋一熱胡說八道！就是這樣的人也沒處找去，至少整個華盛頓就沒有這樣不知死活的政客。

老梅隆能加入內閣，本來就是給內閣面子，老頭要是做得好，該表揚；做不好，也要表揚，至少這么大年紀了，還為國勞心勞力，精神可嘉……畢竟老梅隆是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億萬富翁之一，是美國排名第三的梅隆財團的領袖。

在加利福尼亞財團崛起之前，梅隆財團穩坐美國財團的第三把交椅，老頭又是梅隆財團的核心領袖，還是說一不二的領袖，擁有絕對的財團控制力。

這樣的身份，連總統都憷他，更不要說其他內閣成員了。

內閣的決定甚至不用通過國會，就用電報發給了在遠東的克拉克胡佛。這位在長篇電報之中，看到了美國人民要用博大、寬懷、奉獻的精神來感化原本對美國人民有所誤解的民國人民……胡佛讀到這里的時候，心頭暗暗冷笑：扯淡！

好吧，當他最后看到所有的建議都是老梅隆提出的之后，也是良久無語。

胡佛也是富豪基層的一員，不過和梅隆……中間差了一個千萬富翁的級別而已。

他是百萬級的，梅隆是億萬級的……如果將他們的社會地位排序的話，胡佛很有自知之明的斷定，他肯定會淹沒在華爾街的富豪名單之后，成為一個路人甲級別的富豪。

在美國，比他有錢的人太多了，比他說話管用的也太多了。梅隆這個名字抬出來，就要比胡佛響亮的多。對于一個總統來說，老梅隆絕對是威脅自己權威的一座大山，尤其是放在內閣里的時候。可想要搬倒梅隆，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好在老頭雖然長相不善，但為人還算得體。開會的時候只不過占個位子，平時也不多發表意見。沒想到，老梅隆也開口說話了，可見柯立芝在華盛頓的日子也不好過，估計也要頭痛不已。

胡佛從內心深處覺得老頭的決定有點草率，可又不會如此草率，這讓他很糾結。從表面上看，幫助民國建立電力工業，這個命題很大，包括大功率的汽輪機組件，從鋼鐵冶煉到加工的各項工藝，還有電力輸送系統中最為關鍵的變電站的建設……針對民國，甚至可能要有港口建設，煤炭的采掘等等問題

這簡直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當然背后的巨大利益讓人無法忽視。可是美國一旦簽署了這樣的文件，民國人不動心罷了，一旦動心，那么對于美國來說簡直就是要了親命了。

想了一宿，讓胡佛才想明白了一些內幕，或許是用猜更加貼切一些。

可能老梅隆站在那樣的高度，看到的問題不一樣吧！

比如工業國家和農業國家之間的工業品傾銷，只能維持在一個比較低的貿易額度。數量大了，農業國家就會承受不起。打個比方，英國人和法國人共同控制了非洲大陸，從地中海到南非的廣袤大地上，擁有數億人口的非洲土著人，按理說都應該是英國和法國工業品傾銷的最理想的對象，可是誰看到英國和法國有心思在非洲推廣他們的工業品？

連皮鞋都賣不出去了……更不要說發電機、汽車了。

人家土著戰士一生只鐘愛兩種東西，長矛和盾牌，英國人傻了，法國人懵了……這是一個讓人萬分絕望的現實。

如果民國的工業基礎稍微好一點，那么對于民國來說，不僅僅不會減少貿易數量，反而會因為經濟刺激，增加貿易額度。這是經濟繁榮帶來的指數增長。國內的經濟增長，導致了消費的增長，算是一個經濟上的另尋循環？

胡佛一晚上腦補了大量的經濟知識之后，念頭通達了起來，覺得這不算是一個壞事。很符合美國人的精神，看似平等的條約，處處埋下了套野獸的坑。第二天精神飽滿的去找顧維鈞去表達善意。這一回連顧維鈞都傻了，他好像感覺胡佛的腦袋被最近的臺風給吹壞了，滿腦子都是咸腥味，一股子魚豆腐的味道。

合約拿到王學謙這里，顧維鈞還是覺得不太確定，仿佛是在夢里一樣，可王學謙粗略的瀏覽了一下條款之后，發現美國人設定的區域正好是浙江。可恐怕不會是腦袋一熱做出的決定，另外多次提到財長老梅隆的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相比顧維鈞，王學謙的膽子可是很大的，他……好吧，在民國的官場，連和英國佬開戰都敢，還有他不敢做的事嗎？

“簽，為什么不簽？”

“可是……”顧維鈞狐疑的看著王學謙，嘴角哆嗦道：“電力工業，往小了說，包括煤炭，鐵路，建筑等工業門類，往大了說是鋼鐵，機械制造領域的終極產品，其中的投入更是大到讓人絕望。一個電廠的投入至少是幾十萬起，如果民國的中型城市都建電廠，這筆開支讓曹錕政府破產十次都不夠！”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問：老王，你有這么多錢嗎？

王學謙指著條款中的一條說道：“這里不是說先從浙江試點開始嗎？這就說明美國人沒有好大喜功的打算，務實的態度也是可圈可點的。”

“可是這也不是一筆小錢？”顧維鈞堅持。

王學謙哪里聽不出顧維鈞的畫外音，里里外外就是想要打聽他的身家。可實際上，王學謙根本就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建造電廠，財政上扶持可以，政府全部支出也可以，商人籌備同樣也行。當然浙江也一口氣拿不出這么一大筆錢來建造所謂的電力工業，這是需要五到十年基礎建設的超級工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所以，王學謙也想出了一個辦法，他雙手一攤，對顧維鈞說道：“要錢沒有……”

“……要命一條”顧維鈞下意識的接話。

王學謙哈哈笑起來：“少川，你瞎說什么啊！我這里有一個不錯的想法，你要不要聽一下？”

顧維鈞有點蒙圈，他真沒有看出來王學謙還能從哪里圈來錢，增加稅收？這恐怕不太現實，浙江的稅收征收率非常不錯，但是如果想要繼續增加財政收入，就只能對農民下手了，可是對于農民來說，又能增加多少稅？

“浙江是沒有這么一大筆錢用來支付電力工業的基礎建設的，但是浙江有美國需要的資源，比如說茶葉，比如說桑蠶……”王學謙開口就說，都不帶想的：“你看美國人對于茶葉的喜好你我都是知道的，尤其是綠茶在美國茶葉消費中占據絕對比重的份額。而美國進口的茶葉有兩個來源，民國和日本。”

“日本的茶葉……？”

王學謙臉色一陣古怪說到了日本的茶葉，這里面需要好好的掰扯一二。誰都知道這位不待見東洋人，于是愛屋及烏，對于日本人產出的所有東西都用有色眼鏡去看。在不認識周樹人教授之前，他還覺得日本人女人都不錯的，善解人意，任勞任怨，個個都是賢妻良母。可周樹人告訴他，他的弟弟周樹人教授，娶了一個日本老潑婦，搞地整個周家都雞犬不寧……這讓王學謙對日本唯一的好印象都沒有了。

至于說到茶葉，不僅王學謙，連顧維鈞都對美國人喝茶的方式大為鄙視。

美國人喜歡將茶葉碾碎了，放在鍋里煮，然后將茶葉濾干凈……美國人固執的認為，只有這樣，茶葉才能更好的被保留在茶湯里。不管什么好茶，在美國人的喝茶習慣下，都變成了‘高末’。從這一點，兩人都深有體會，去美國家庭拜訪的時候，主人熱情的邀請他們喝‘高末’，這在民國窮人家都要翻白眼的啊！

一方面說明美國人好養活，另外……美國人口條粗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日本的茶葉就有一股子鐵腥味，美國人也喝得下去。

可是茶葉好壞，美國人還是能夠分的出來的，好茶葉泡開了喝下去，生津回甘。浙江的‘高末’就是比日本的‘茶葉末子’好賣，就是一個很好的體現。

既然浙江擁有如此優勢，就絕對不能荒廢了，王學謙順應形勢的拋出了一攬子貿易協定，用東西換。至于價格雙方磋商。這里頭的門道多了去了，茶葉、瓷器、桑蠶……各種浙江能夠大量生產的商品都可以成為結算依據，唯一繁瑣的就是價格的確定。

這方面，沒有人比虞洽卿更適合了，這位小商人出身的商會副會長，一聽到王學謙讓他協同顧維鈞進行外交談判，差點嚇的中風。他連洋文都說不利索，怎么可能去和美國人談判？

這不是讓他去出洋相嗎？

可到了談判桌上，看著數量繁雜的商品目錄，虞洽卿仿佛有如神助，才思敏捷到讓顧維鈞都大為驚嘆。

什么離岸價……

到岸價。

張嘴就來，年輕的時候就跟在洋行后面討生活，他對于商品價格的敏感反應，讓同樣是對手的胡佛也很吃驚。好在胡佛并不是來找茬的，在一些細節不太重要的方面，都表示了很寬松的態度。

等到協議快要簽訂之前，看著用來支付的商品條款，胡佛才有點蒙圈，要是他接收這樣的付款條件，那么美國就再也不需要進口日本的桑蠶，也不需要進口日本的茶葉……

要知道，日本人近乎發狂的種植茶葉和桑樹，甚至將大片農田都改造成了茶園和桑園。就是在貿易出口上獲得大量的外匯，用來換取日本急需的鋼鐵和機器。

可胡佛發現，日本人就是再努力，民國的浙江就能一巴掌把小鬼子按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幾腳。

實際上，王學謙計算的方式是將浙江、江西、福建的茶葉產量算在一起，都是民國排名前幾位的產茶大省。滿足國內需要的同時，鐵定就能將日本的茶葉擠出美國市場。沒有了美國市場的日本茶葉，幾乎可以判定會走上一條絕路。因為歐洲人真心喝不慣日本的茶葉……味太重。

而王學謙的一攬子貿易協定，確實讓胡佛感覺到了很棘手。

他起初沒有想到，事情最后會發展到這樣。要是美國人為了和民國人加深貿易往來，將另外一個國家的商品擠出市場……對于外人來看，不是戰略同盟也是戰略同盟了。

只有穿一條褲子的同盟兄弟，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來。

胡佛盯著條款的細則，有種口干舌燥的感覺，想了想，提出了他到訪浙江之后第一次慎重的要求：“閣下，我要和王總督閣下親自會談。”

“可以！”顧維鈞面色如常，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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