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慌地抬頭，目光順著煙羅裙往上看，眼前的人臉色紅潤，雙眸明亮，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明艷動人，哪里還有半分病態。

“二……二小姐……”趙姨娘的聲音不自覺地發抖，灰白的臉上雙眼死寂。

“趙姨娘。”安若瑾微微一笑，端莊秀麗。

趙氏垂下頭，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不用再問，她知道事跡敗露了。

“是……我，是我要害你……”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趙氏哆嗦著雙唇開口。

“二小姐，是我要害你！”她驀地抬起頭來，瘋狂地掙扎，大喊：“是我要害你，都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

粗使婆子手上使力，已經習慣了人伺候，養尊處優的趙氏哪里還有力氣反抗，很快就被壓制住，雙手反剪著，被迫趴在地上。

“嗚嗚嗚……”趙氏涕淚橫流，不住地搖頭哀求。“嗚嗚嗚……”掙扎不休的趙氏一怔，突然安靜下來，無聲地流淚。

安若瑾掃了她一眼，道：“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招了你怨恨，要讓你下毒害我。”

趙氏鳴咽抽泣，淚水滾落在地。嗤笑道：“怨恨？我從未怨恨過你，起碼，在六小姐過繼到大房之前，從來沒有。”

聞言，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安若瀾不禁震驚地睜大眼。

趙氏聲淚俱下，接著道：“二小姐，大小姐才是你同父所出的親姐姐啊。為何你寧愿接受一個堂妹做你的嫡親妹妹。也不愿意讓大小姐做你的嫡親姐姐？！你不是向來與大小姐關系親厚的嗎！”

說著話，她又掙扎著想起身，卻被兩旁的婆子再次壓制住。

“安若蓮想做嫡女？”安若瑾眼底泛起波瀾。

“不是！”趙氏連忙否認。抽泣道：“與大小姐無關，是我……是我想讓大小姐能成為嫡女，我不想大小姐低嫁，也不想大小姐跟我一樣做妾……”啪啦一聲，白色的陶罐摔在趙氏面前，摔得粉身碎骨，里面的果脯散落一地。

趙氏神色一僵。目光落在滾到腳邊的果脯上，柔弱順從的眉眼瞬間變得陰冷凌冽，沉聲道：“對。我恨你，因為我恨慕容氏！我從小陪在世子爺長大。盡心盡力地伺候世子爺，看著世子爺長成英俊偉岸的男子，可到頭來卻便宜了慕容氏！我才是最了解世子爺的人，慕容氏憑什么搶走世子爺！我……”

“父親從來都不屬于你。”安若瑾打斷趙氏瘋魔般的話語。

趙氏就像是被掐住喉嚨的公雞，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她頹敗地坐倒在地，眼中失去了光彩，喃喃道：“我并不想害你，但誰讓你是慕容氏的女兒，我爭不過慕容氏，但我的女兒不能輸給慕容氏的女兒。”

“所以這些年你裝作淡漠不爭，對母親事事恭順，為的就是在我中毒身亡后，讓母親抬安若蓮為嫡女？你計劃的很好，若我當真發生不測，比起錢氏的女兒，母親確實更愿意抬安若蓮。”安若瑾神情肅然。

趙氏艱難地勾了勾唇角，閉上雙眼，“一切都是我做的。”

安若瑾不再看她，揚聲對外道：“把人帶進來吧。”

話音落下，安若蓮被捂著嘴，被粗壯有力的老嬤子推了進來。

“大小姐！”趙氏臉上露出驚慌，再次掙扎起來，大喊：“一切都跟大小姐無關，大小姐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二小姐，你如此對待無辜的大小姐，難道就不怕……”

喊到一半，繪青使了個眼色，馬上有婆子拿了粗布堵住趙氏的嘴。

“嗚嗚，嗚嗚嗚！”趙氏不死心地大叫，只是嘴被堵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安若蓮驚恐，不敢置信地望著形容狼狽的趙氏，被婆子挾持著的單薄身軀微微顫抖。

“放開大小姐。”安若瑾開口。

兩個粗使婆子應聲，放開了安若蓮，隨帶取出她嘴里的粗布。

身上的桎梏一松，安若蓮險些軟倒在地，她強撐著站在原地，雙手哆嗦著環住自己，顫栗道：“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瑾妹妹，為什么會這樣？”

安若瑾偏過頭，沒有答話。

繪青代為回答道：“趙姨娘在送給二小姐的果脯里下毒，證據確鑿。”

“怎、怎么會……”安若蓮驚駭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簾微垂。

安若瑾回頭，冰冷的雙眸望向她，一字一頓問：“大姐可知曉趙姨娘在果脯中下毒一事？”

“我……”安若蓮心口一窒。

被壓制著的趙氏掙扎地更為劇烈，使勁搖頭。

“方才趙姨娘的話，大姐都聽到了吧。”安若瑾不緊不慢道，“趙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嗚嗚嗚！”趙氏淚如雨下，幾乎把脖子搖斷。

安若蓮攥緊五指，眼神一點點黯淡，她緩緩閉上眼，道：“我知道。”

三個字，讓趙氏絕望地淚流滿面。

“瀾妹妹過繼到大房后不久，我就知道了，我無意間看到姨娘在果脯里下藥，我很煎熬，我原本是想告訴你的，但最終卻沒有。”安若蓮苦笑道。

心底微顫，安若瑾輕聲問：“為什么？”

“因為……”安若蓮苦澀一笑，“不全然是為了姨娘，如果我是在瀾妹妹過繼到大房之前發現的，我會告訴你。”

“你也想做嫡女？”安若瑾眼中浮起薄霧。

“有哪個庶女不想？”安若蓮反問，輕咬著蒼白的唇瓣，道：“我并不嫉恨你，但我也想跟你一樣，我也想，若我做了嫡女，我們會更加親密。而且……”頓了頓，她牽起一抹慘淡的笑，“我已經十四歲了，我也想有個好歸宿。”

“可這樣的法子，你以為我還能活到你做嫡女的時候么？還談何更加親密……”安若瑾忍不住哽咽。

安若蓮一顫，驟然崩潰，她掩面啜泣道：“我好難受，我舍不得你，卻又向往尊貴的嫡女身份，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

趙姨娘無聲落淚，眼底最后一絲光亮消散。

見狀，安若瀾心底生起一股悲涼，她想起了前世，那時她沒有過繼到大房，雖然趙姨娘被送到了田莊，但瑾姐姐跟蓮姐姐一直都是最親密無間的姐妹，想來前世，蓮姐姐并沒有隱瞞趙姨娘下毒的事。

從荷香園出來，安若瑾有些魂不守舍，安若瀾靜靜跟在她身邊，回想著方才趙姨娘所說的“我也不知道寒毒為何會提前發作”，心底惴惴不安。

最終，她們還是沒有查清真相。

心底隱隱有種直覺，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

將安若瑾送回鎖桐苑，安若瀾本打算離開，慕容氏卻叫她留下。

當著安若瀾的面，慕容氏問安若瑾道：“你打算如何處置趙姨娘與安若蓮？”

“我……”安若瑾頓了頓，道：“趙姨娘送去寺廟，大姐……”她咬了咬下唇，眼中帶著悲痛與不忍，艱澀道：“大姐送去田莊。”

“不對。”慕容氏搖頭，“若蓮不該送去田莊。”

“母親！”安若瑾猛然抬頭，眼底帶著哀求。

慕容氏撫了撫她的長發，溫和笑道：“我已經替若蓮尋了門好親，是你姨母的小兒子，你的表哥，待你父親回來，便就替她定親，送她出嫁。”

“宏表哥？”安若瑾驚訝地低呼，她還以為母親說的是反話，是想把大姐嫁給卑微惡劣的人家，讓大姐在夫家受苦受累。

“是啊，宏哥雖是嫡次子，不能承爵，但他本身是個有出息的，你姨母也是好相與的，若蓮嫁過去日子不會難過。”慕容氏含笑點了點女兒的鼻子，知道她是誤會了。

安若瑾不覺赧然，依偎進母親懷里，低聲道：“謝謝母親。”

慕容氏低低嘆息一聲，道：“她也叫了我十多年的母親，一直都很孝順聽話。”

聞言，安若瑾又不禁紅了眼眶。

被拉著坐在一邊的安若瀾眨巴眨巴眼，滿腦子的疑惑。

慕容氏瞧見她傻愣愣的模樣，也將她拉進懷里，拍撫著后背低聲道：“母親希望你們能算會謀，這樣以后才不會吃虧，但母親并不希望你們薄情寡義，有時候以德報怨，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當然，這也要分清對方是否值得。”

安若瀾與安若瑾似懂非懂地點頭。

直到許多年后，安若瑾被安若蓮所救，保住了腹中的孩子，她才真正明白這番話里的深意。

知曉她們還未真正理解，慕容氏柔聲道：“現在不懂不要緊，母親一點點教你們，總不會讓你們被人欺負了去。”

安若瀾感受著包圍自己的溫暖懷抱，聽著耳邊的絮絮低語，心底所缺失的那一部分，漸漸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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