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好些的大臣都能看見皇后瑩白如玉的手指和嘴角邊的酒窩，還有皇帝笑的滿眼溫柔，所有人都在帝后身邊看見了甜得發膩的粉紅色泡泡……

嗯，年輕人么，新婚燕爾，正常的，是吧？

大家彼此四顧，眼里皆是“我是過來人，我明白年輕人的心思”的默契……

等帝后走到后殿，大臣們才轉身往殿外走。就在這時候，福公公的徒弟小德子公公匆匆跑進來道：“皇上口諭，宣工部左侍郎陳大人覲見！”

工部左侍郎陳文峰，年近四旬，自小酷愛木工器物制作，與楊翁崔崇瑜同一年科考，三甲頭名進士，封了個工部員外郎的職務。宮變后辭官，在長安城外置了產業，做起了清閑的田舍翁。

陳家還是有些家底的，陳文峰又娶了周博端的族妹，靠著周家接濟，外面的災荒也沒怎么影響到他。

三郎登基后，周博端在楊翁面前提起了陳文峰。楊翁與他是同科，當年還一起赴過瓊林宴，對他印象還不錯。周博端趁熱打鐵，將他喊了來求見了楊翁和崔崇瑜。兩人對他一番考校后，發現他在格物方面很有天賦也很有沖勁，便在三郎那里舉薦他去了工部。

三郎對于楊翁和崔崇瑜的眼光還是很信任的。工部尚書一直空缺，就算是開了恩科，也沒有誰中了狀元就能直接做尚書，都需要從底層做起。至于陳文峰，哪怕只是十幾年前在工部待了兩年多，那也畢竟是有經驗的不是？

三郎和楊翁崔崇瑜的意思都是先讓他做侍郎，如果他真能干，到時候真給他個尚書位也無不可。

陳文峰從來沒有在除了大朝會之外的地方見過皇帝，此刻聽到宣召不由得有些心慌，忍不住抬頭去看楊翁，卻見楊翁和崔崇瑜匆匆出去了，瞧也未瞧他一眼。倒是周博端湊到他身邊道：“無需緊張，圣人和殿下都是和氣的。”

周博端向三郎獻黃金的時候，三郎和慕扶疏為了表彰他的慷慨，紆尊降貴的見了他一面，與他親切交談，并在太極殿賜了他午食。在周博端眼里帝后是一對出奇漂亮又及其和氣的人，堂妹夫完全不必要擔心。

至于為什么周博端會覺得，陳文峰此去要見的是帝后兩個人，呵呵，沒見方才大朝會時帝后好的一個人似的？新婚夫妻、帝后恩愛、嫡妻原配……想起家中老妻，他心頭一熱，表示小妾通房什么的都是浮云……還是老妻知冷知熱啊！

周博端加快腳步，想著早點回去，老妻一定給他準備了美味的湯餅等著他下朝回家享用呢。

被帝后秀恩愛刺激到，想起當年自己成親時的甜蜜時光的不止周博端一人，楊惟愛和崔崇瑜表面四平八穩，其實還不是你爭我搶的打算先一步到家看愛妻愛子（女）……

其余人也都似有所感，有心人也能看出皇帝對皇后的尊重和愛重。更有甚者，似乎覺得這盛康帝比隋煬帝更加注重原配，對嫡庶問題也一定很在意，嗯，還好某家中只有糟糠……呃，就算有一兩個通房，不也沒庶子女么……

不管眾人心中如何想法，陳文峰跟在小德子公公身后，腳步還是有些虛浮。

小德子雖然叫“小”德子，今年也二十有五。他六歲進宮，八歲時恰逢宮變，當時他還是“官房”的一個專職刷馬桶的小太監，急中生智躲在一個刷干凈的馬桶里才逃過一劫，沒有被殺也沒被擄。事后和幾個差不多大小的小太監躲在御膳房，遇到了同樣躲過一劫的福公公和喜公公，當時他們年紀要大些，之后便領著他們在宮里艱難的存活下來。

小德子進宮時年紀小，腦子活又聰明，人也善良又勤快。福公公很喜歡他，便收了他做徒弟。三郎登基后重用福公公，小德子也被提攜著做了殿前太監。雖然做的是跑腿傳話之類的事，卻是最討喜的活計。

那些有眼力介的官員，總會在他們傳口諭或者傳話那東西時塞個荷包什么的，這是連皇后殿下都默許，被稱為“小費”的，只要不越界，帝后都表示無所謂，他們拿的也毫無壓力。

陳文峰跟著小德子走出含元殿，經過宣政殿時還愣了下。平時圣人單獨召見臣工一般是在這里，沒想到今天不是在這里召見他。

走了好一會兒，小德子才引他進了到太極宮。

三郎和慕扶疏這時候已經換了朝服。

太極宮內有地龍，燒的極熱，室內溫度怕是在二十度以上。三郎穿了一襲玄色圓領常服襕衫，慕扶疏換了件淡粉色湘水裙，外面穿了件水粉色褙子，省了披帛。那玩意兒好看是好看，就是拖拖拉拉不方便。

陳文峰踏入太極宮正殿時，看見的就是粉粉嫩嫩的皇后坐在一張暗紅色的棉布長軟榻（那是雙人沙發，親！）上，圣人坐在她左邊的書案后，拿著幾張紙邊看邊和她說著話。

陳文峰在外殿脫下棉袍交給宮人，進內室后稽首行禮，口稱“圣人萬安！殿下萬安！”

這里的禮節很寬松，除了大朝，官員見皇帝是不需下跪的，只需稽首道萬安或萬福便是。

三郎“嗯”了聲，倒是慕扶疏輕笑道：“陳大人不必緊張，坐吧。”

陳文峰順著皇后的手指的地方看去，看見的是帝后下首一張和皇后身下坐的一樣的棉布榻。那布榻樣子很奇怪，后有靠背，左右的扶手很高，將方形凹陷的椅子圍在了中間。

陳文峰拱拱手，走到布榻前坐了下去。剛坐下他就嚇了一跳，這榻太軟和了，將他整個人吸了進去。

皇帝賜座，臣下不能滿座，只能坐一半，也就是擱半個屁股。只是這榻那樣軟，他才將將放下半個屁股，就被那柔軟的座墊陷下去了。

等他手忙腳亂的坐直，慕扶疏已經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三郎也忍俊不禁，朗聲道：“這是沙發，不久后城中會有鋪子出售此物。陳大人不必拘束，坐穩就是。”

慕扶疏笑瞇瞇地道：“陳大人覺得這沙發如何？”

陳文峰嘆道：“棉軟！舒服！坐上去就不想起來。”

慕扶疏咯咯笑：“這沙發還有個名兒，叫懶骨頭。”

陳文峰不禁失笑：“確實貼切！”

三郎走到慕扶疏身邊挨著她坐下，兩人緊貼著。陳文峰是個對格物很癡迷的人，見帝后確實和氣，忍不住又坐在上面顛了兩下，問道：“不知這沙發里面填充了何物？若是棉花，不該這樣有彈性啊！”

三郎和慕扶疏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人很有鉆研精神，看來是個能干實事的。

“這里面除了棉花，還用棕條纏了一張網狀的椅面。”三郎解釋道。

這沙發其實是慕扶疏結合了棕繃床的做法做出來的，誰叫現在的鋼絲彈簧還沒制造出來呢？

陳文峰不愧是研究格物的，聽三郎這么一解釋就明白了，擊掌嘆道：“果然好法！”

三郎見他仿佛要將沙發拆開看般坐立不安，清清嗓子道：“陳大人，朕今日叫你來是為了這件事。”

說完將手中薄薄的幾張紙遞給他。

陳文峰趕緊上前，彎腰俯首接過，又退了兩步坐下看了起來。

慕扶疏拿起幾案上的薄薄的一本裝訂本，和三郎挨著頭邊看邊低聲說著什么。

陳文峰速度很快的將手中的紙看完了，激動的雙腿都發顫，忍不住站起身顫聲道：“圣人，殿下，臣手中的紙就是這樣造出來的么？”

三郎點頭：“嗯。”

“那這活版印刷，也是交由工部去做么？”

慕扶疏手指輕敲桌面：“工部先將活字版都雕出來，之后朝廷會辦一份報刊，辦刊印刷就交由工部來做。而普通書籍印刷可由工部和商家聯手。工部排版，商家印刷，所得工部和商家按利分成。”

陳文峰雖然是工部的，但戶部尚書是他舅兄，殿下說的很清楚，就是工部排活字版，商家負責印刷，再叫給工部排版的錢，按利分成的話，就是說商家賣出去多少書就要給多少分成，而不是光給個排版的錢……

皇后真乃神人也！陳文峰忍不住對皇后肅然起敬。

三郎倚在靠背上，一只手還繞過皇后肩頭，很隨便地搭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在陳文峰說話的時候，將皇后手中的小本子接過去，遞給陳文峰道：“這是此次恩科的試題范圍，工部做出活字刻版后第一版就將這個刻出來發行，月底之前要在全國境內下發。”

陳文峰恭敬的接過三郎手中的紙張，并沒有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告退時還依依不舍的看著那張“沙發”。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怨念，慕扶疏突然開口道：“傳本宮的令：送陳大人一張沙發。”

陳文峰大喜過望，轉身給慕扶疏再次稽首行禮，歡歡喜喜出去了。

慕扶疏很體貼，她用的是“送”，不是“賜”，就算陳文峰要將沙發拆開仔細看結構也不會有人說他的不是，若是賜的，那就得供起來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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