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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霖春-第六十一章 身世
更新時間:2015-04-21  作者: 坐酌泠泠水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杏霖春 | 坐酌泠泠水 | 坐酌泠泠水 | 杏霖春 
正文如下:
想到這里,夏衿看了夏正慎一眼。

她想知道夏正慎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知道,以他的秉性,應該不會由著老太太胡來吧?

只見夏正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望著老太太,滿眼的迷茫,似乎不知道老太太想要干什么。驀然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里閃過一絲不安,急步走到老太太身邊,彎下身去湊到老太太耳邊,詢問了一句什么。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轉過臉來,不予理采。

“娘,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夏正慎心里更是惶惶不安,低聲勸道。

老太太又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對夏正謙招招手:“老三,你過來。”

木然站在屋中間的夏正謙抬起眼來,望了老太太一眼,這才抬步走了過來。

老太太一瞬不瞬,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然后慢慢地瞇起了眼睛,開口道:“你真不回去仁和堂?”

這一回夏正謙沒有說話,只搖了搖頭。

老太太的眼底冷意未退,滿是怒氣的火苗又竄了上來。她提高聲音道:“我再問一次,你真不回去?”

夏正謙依然搖了搖頭。他抬起眼眸:“對不住,還勞另請高明。”眼底是一片清冷。

這清冷的眼眸把老太太心底里蓄積的那一股怒氣再次挑了起來,她氣極反笑,咬著牙根,尖著嗓子,高聲問道:“要我說。你有別樣的身世呢?你也不回去?”

夏正謙愣住了。

夏正慎也是一呆,半張著嘴猛地轉過頭去,驚訝地望向老太太。

坐在那邊正竊竊私語議論著什么的眾病號一齊住了嘴。抬目朝這邊看來。

一時之間,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哀莫大于心死,原本夏正謙已感覺不到心傷,感覺不到難過,四月天氣早已回暖,他站在那里,渾身冰涼。心更是如死水一般,激不起半點漣漪。

所以剛開始聽到老太太這句話。他木木然沒有反應過來。等屋子里一片安靜,那句話的所包含的意味在腦子里漫開,他如同被雷擊中一般,“嗡”地一聲腦子一片空白。

因為老太太的嫌棄與厭惡。他不是沒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在他十歲那年,大哥、二哥犯錯卻是他被打時,他便哭著去問了老太爺。當時老太爺責罵老太太之余,摸著他的腦袋安撫了半天,說他就是老太太生的,只不過生他時她差點死掉,所以不喜歡他。

他跟著老太爺去行醫,曾經看見一個產婦生孩子,一盆一盆的血水從屋子里端出來。再一盆一盆地端出來。等屋里的嚎叫聲漸漸低下去,那家人驚呼著叫郎中救命,他跟著老太爺進屋去救人時。便看到滿床滿地的血,和那個臉色白得嚇人、睜著一雙大眼一臉不甘卻斷了氣的產婦,以及被抱在仆婦懷里“哇哇”大哭的嬰兒。

那個場景,一直深深地印在未滿十歲的他的腦海里,許久許久都忘不掉。

所以從老太爺說出“難產”這個詞那一刻起,他對老太太的怨氣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敬重。他發誓不管老太太如何對他,他都會好好地孝敬母親。

要不是妻子一次一次地被老太太折磨流產。要不是女兒被害得差點死掉老太太對罪魁禍首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要不是兒子被綁在長凳上打得鮮血淋漓,要不是禍事來臨時母親和大哥一心要把他趕出去以免受連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提分家!

卻不想,他在心里發誓要孝順母親的二十五年后,老太太卻告訴他,他的身世另有隱情!

他的瞳仁漸漸聚集,眼前,是老太太那張滿是嘲諷和怨恨的臉。

他閉了閉眼睛,低聲道:“什么別樣的身世,你說。”干澀的嗓子讓他的聲音極為嘶啞。

被這忽然出現的聲音一刺,夏正慎一個激凌反應過來。

他急惶惶跑到老太太身邊,搖搖她的肩膀道:“娘,您別嚇唬三弟,這種玩笑是不能亂開的。”

老太太是個偏執而易怒的人,最受不得刺激。見夏正謙絲毫不服軟,剛剛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竟然還帶著絲厭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她全身的血就直往頭上涌來,用力地擊打著椅子扶手,厲聲道:“好,好,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你這婊/子養的孽畜,既然不念這幾十年的養育之恩,那我就把你的身世說出來,讓世人評評理!”

夏正謙此時的頭腦反倒清明起來,渾身竟有說不出的輕松。

“您說。”他平靜地道。

“娘,娘,有什么話,咱們回屋說去啊,別讓他人看了笑話。”夏正慎搖著老太太的胳膊,急得額上都冒了汗珠。

老太太話說得這么明白了,什么意思他猜也能猜出來。回屋去說,事情還有轉寰的余地。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被抓了把柄的夏正謙還能老老實實回仁和堂去幫他們賺錢,而且以后叫往東他就不敢往西,再不會有以前的傲氣。

可一旦將這事當眾說出來,夏正謙破罐子破摔,跟夏家可能就再也不親了。

看到大兒子一臉惶急不安,老太太稍稍猶豫了一下。

可好不容易能讓夏正謙與夏家決裂,夏衿哪里會放過這機會?她適時地插了句嘴:“祖母,您可別瞎說。祖父一直都說,我爹是您親生的。您總不會為了讓我爹回去給你們當牛做馬,就睜著眼睛說瞎話,把自己的兒子說成別人的吧?這世上,有您這樣做娘親的嗎?”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老太太整個人“騰”一聲就燃了。

她猛地站了起來,橫眉倒豎,整個臉因憤怒都變形了,指著夏正謙道:“我呸,親生?你做夢!你他娘的就是個婊/子養的野種,也不知你爹從哪里抱回來,跪在我面前求我收養。我當時剛生老三,遇上難產,老三沒活,床還沒下,你爹就抱了個野種回來。我一時心軟,再加上你爹許我一輩子不納妾,他又愿意去求他治好的一個大人給我爹爹和哥哥在衙門里找差事,我才一時應下。

之后你爹護你護得緊,他又威脅說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他便讓那位大人把我爹和哥哥從衙門里趕出去,還要讓他們不好過,我這才許你好好活著。怎么,現在養大了你,幫你娶了媳婦,許你用我那死去的孩兒的名份活了三十五年,你翅膀硬了,有幾分本事,就可以忘恩負義,把老婆子我扔到一邊了?呸,想都別想!”

她上前幾步,緊緊地拽住夏正謙胸前的衣襟,那雙渾濁的眼睛此時異常明亮,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咬著牙根說出來的話,低沉而又陰森:“趕緊地,老老實實收拾東西,去仁和堂坐堂。否則,老娘叫你聲敗名裂!”

夏正謙一動不動,任由她揪著,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異。待老太太說完那話,他忽然將衣襟從她手里一抽,后退兩步,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笑容,緊接著,他仰面“哈哈”大笑起來,形若癲狂。

除老太太外,屋里的眾人都擔憂地看著他,生怕他因受刺激,得了瘋病。

“祁哥兒,你爹他……沒事吧?”劉三爺走近夏衿,低聲問道。顯然是在委婉地提醒夏衿,讓他去安慰夏正謙。

“沒事。”夏衿搖搖頭。

望、聞、問、切四字中,“望”這一字,就是要求醫者對病人聽其聲、觀其形,判斷他的病情。

夏正謙此時雖然笑得跟瘋子一樣,但他的笑聲,苦澀中帶著幾分松快之意。很顯然,被老太太苛責喝罵三十幾年,他心里不是沒有怨氣的、不是沒有懷疑,只是被所受的教養所壓制,又被老太爺所哄騙,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如今,懸在頭頂的那枚利劍落了地,即使被劍刺得血淋淋,他依然感覺到十分松快。

眼前這女人,不是自己的親娘,自己再不也用為孝道所束,違著心地去敬重她了。這大概,就是夏正謙心底最深的感受。

他這陣狂笑,是把心里的郁氣發散出來。發散得越徹底,對他而言就越好。

老太太顯然是被夏正謙這份癲狂嚇了一跳,她連退了好幾步,直到夏正慎上前扶住了她,她這才停住腳步,瞪著眼望著夏正謙,嘴里喃喃道:“瘋了,瘋了,他瘋了……”

夏正慎看看老太太,再看狂笑不止的夏正謙,搖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娘,咱們走吧。”

“走?走哪兒去?”老太太瞪他一眼,“老三還沒給個回話呢,咱們怎么能走?”

“可三弟這樣子……”夏正慎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臉好奇地問,“娘,三弟真不是您生的?”

“哼,他要是我生的我能這樣對他?”老太太望向夏正謙的目光充滿恨意,“每次看到他,我就恨得牙癢癢。你說你爹娶我的時候,對我多好。結果卻在外面有了相好。我當時恨不得搶過來把他摔死。可你爹護他護得緊……”

說到這里,她像是想起了那不堪的往事,保養得宜的臉猙獰地扭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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