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師傅聽說了這個數目的時候，曾替云珠感到不平：“一個月七百夠做什么？你也要養家糊口，這個陳申也太摳門了。”

云珠心想自己才來，在張師傅旁邊學點手藝挺好，活雖然雜，但是不算太累，一個月七百錢也能接受。

倒是張師傅一語道破了：“他就是仗著你是個女人所以才欺負你，老蔣他還一個月給一兩呢。這個差別也太大了。”

蔣師傅從未向云珠提過他掙多少，不過這么明顯的對比，云珠心里是有些落差。她才來，也不想再找陳申理論什么。她不想再和陳申去討價還價，和那樣的人打交道她覺得心累。

每天辰時正刻過來應卯，下午基本要到酉時正刻，通常比這個時辰還晚才回去。家里沒有更漏，更沒有時鐘，村子里連個更夫也沒有。不過云珠早就習慣起早了，所以也從未耽誤。每天早出晚歸，獨留一個七歲的女兒在家看家，云珠心里也過意不去，可是為了生活，也只好咬牙堅持，好在田田是個極懂事又讓人省心的孩子。不僅如此，還幫她料理家事，照顧牲畜，處處不用她擔心。

正月二十七是田田的生日，早在前一天，云珠就去糕餅鋪子里訂了兩匣田田最愛吃的點心，想著二十七能早些回去，陪田田過生日。

哪知這天一大早，張師傅就和她說：“今天的活多，你要幫幫我。等會兒再幫我炒兩個菜。”

云珠心里沒底的說：“我試試看吧。”

原來是今天鎮上的一戶有錢人家來他們酒樓包了十桌酒席，宴請一些比較尊貴的客人。甚至還有地方上的官員。

“是哪家這么大的臉面呀？”云珠想，也不是姓胡的那家人啊。

后來廚房里負責洗菜的一個婆子和她說：“你還不知道啊，是住在北門的孫家，他們家老爺年底回來了，聽說在外面做大官，如今告老還鄉，臉上倍兒有面子。”

云珠想。衣錦還鄉當然是件風光的事。難怪這么大張旗鼓。就是不知這孫老爺究竟做到了多大的官，后來那婆子說：“好像是個三品的什么大員，總之就是很厲害了。聽說帶了六房姬妾回來。兒子女兒十幾個，孫子都當官了，聽說還有剛剛斷奶的幺兒呢。”

云珠暗道，大多數人最樸實的愿望不過都是追求多子多福。兒孫滿堂么。宦海沉浮，最后能得個善終儼然了不起。

不過酒樓接了這一樁活。想那陳申要極力討好，酒菜自然更得思，到頭來辛苦的還是他們。

孫家的酒席提前三天就訂下來了，菜譜是陳申和張師傅倆共同擬出來的。孫家人點了頭才交給了采辦去采購。如今所需要的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需要上蒸籠花費時間的菜昨天就已經蒸上了。

張師傅將云珠拉到一旁和她說：“這兩個菜一會兒你來炒。”

云珠道不知情的時候還覺得可以試一下，如今知道了是孫家辦事。心里更加沒底了，想想人家一個大官。什么山珍海味沒有吃過。她要是給炒砸了怎么辦。

張師傅卻一再鼓勵她。

蔣師傅想，云珠這才來了幾天就能上灶了，他連邊還沒摸著，心下不爽，但口中依舊是鼓勵云珠試試看的。

云珠看了眼菜譜，只見是炒雞爪和拌豬心，兩個不大起眼的菜，這才釋然了一些。

張師傅已經去耳房喝茶去了，云珠在這邊一面洗菜，一面琢磨兩道菜該怎么做。

要用的雞爪也拿來了，已經清洗得干干凈凈，趾甲已經剁去，老繭也去處了。另云珠想不到的竟然是滿滿的兩木桶，心想這是要做多少呀。回頭想想十桌的量是得準備這些才夠。張師傅走了來，問道：“你菜你準備怎么做？”

云珠道：“找了泡好的紅辣椒炒了就是。”

“不成，那是一般百姓的吃法。你不能那么做。”

云珠有些詫異，心想炒雞爪味道不同，但是方法都差不多，難道還有什么新奇的不成？

張師傅找了一把鋒利的小刀來，拿起一只雞爪，將爪子里肉最厚的部位剔了下來，對云珠道：“喏，像這樣，把肉剔除下來，就這個湊一盤菜。”

云珠傻了眼，她從來吃雞爪都是除了骨頭吃全只，哪里有只吃中心一點的，這么丁點兒肉，要做一整盤菜的話，得要消耗多少只雞爪。

“還真是窮奢極欲，一般人家哪里講究這么多。”云珠不住的驚呼。

張師傅卻一臉的淡然，耐心和云珠道：“我給你說，越是富貴過的人家越講究。特別這些衣錦還鄉的大老爺，在外面幾十年什么世面沒見過，什么好吃的沒吃過。以前我家王爺也是個挑剔的，他最愛是鴨舌，就是鴨頭里最嫩滑一點。每次鹵四五十只鴨頭，取那一段然后湊成一盤菜。聽御膳廚房的那些人說，宮里的皇上太后嬪妃也各有挑剔講究的地方。”

云珠這才知道她目前的生活狀況距離那些人相差得多么遙遠。

“原來張師傅以前在王府做過呀？”

“是啊，做過幾年，因為王爺那性子太古怪，實在不好伺候，便出來了。”

那樣的層次，云珠想大概她這一輩子都接觸不了。她看張師傅的目光已經變得有幾分欽佩和羨慕了。

在張師傅的指點下，云珠便開始炒制了。可是給她的感覺一點也不像在炒雞爪，她也只炒了三盤，原來不是每一桌都要上的。

還有一道菜是搬豬心，這個讓云珠自由發揮，張師傅沒有再指點。他已經開始著手要上的大菜了。他也沒有清場，但云珠知道，張師傅的秘密依舊在那個黑色的瓷罐里，里面裝著他特制的調料。以前蔣師傅也有這個，不過云珠想，里面的層次肯定是不言而喻的。

云珠拌好豬心后要請張師傅幫忙嘗一下味道，張師傅哪里得空呢，點頭道：“讓人上菜吧，我信得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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