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什么……？”

“他們還說，少爺也別想著別的書院了，如今阡陌書院烈火烹油，誰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了景大家，城南余府的其余人，他們也是不會收的……”

“咣當”一聲，余少爺跌坐在椅子上，發出了好大的聲響，面上也不知是窒悶還是怎么的，竟然有些發紫。

余家的期望可都在他的身上了，府里那么些同輩的，就屬他還算有些才氣，因著這些，余府當他月亮一樣的捧著，什么好東西都先緊著他，這才讓他的性子驕縱起來。

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左右以自己的才學總會有出頭之日的，余少爺根本不在乎，只等著什么時候一舉成名讓府里看他不過眼的都閉上嘴巴。

只是如今可怎么是好？余家旁人也再不能入書院了？只因為自己對著景云蘇出言不遜？

余少爺幾乎能想象得到，若是讓爹知曉了，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爹那么看重余家的名聲，被景大家乃至整個晉西排擠……，爹非活剝了他的皮，將他趕出余家不可！

“你你你，你可將這些話說出去過？”

“小的不敢，少爺還不知道小的嗎，只是……，只是來傳話的人家，他們會聽少爺的嗎？”

余少爺剛剛升騰起來的僥幸心理一下子又冷成了冰，癱倒在椅子上再不能動彈……

“娘子今日心情甚好？”

江離然難得閑在府里，千翡一時興起，竟焚了香給江離然彈琴聽。

她的琴藝說不上多高超，卻也說得過去，只是弦隨心動，江離然一襲玉色素袍坐在樹下，從琴聲中聽出了千翡輕快的情緒來。

千翡抿著嘴收了手。走到江離然身邊的時候，他已是從一只青瓷雕花酒壺中倒出了一杯花釀推了過去。

冰涼的花釀滑入喉中，甜絲絲清潤潤，帶著花的香氣。讓千翡身心都舒展開來。

“日子如此悠閑自得，難道不該心情暢快？”

“唔，娘子說的極是，只是娘子可聽說了城南余家的事情？”

明明就是夜風這廝說給百靈聽的，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吧。她確實是因為余家的事情心情略略暢快的。

“景云蘇這人，還挺記仇的啊……”

江離然淺笑出聲，“景兄的性子便是如此，喜怒無常，得罪了他究竟會如何，全看他當時的心情了。”

“……呵呵呵，那真是個……奇人。”

千翡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前世的時候景云蘇的傳聞已經很是古怪，雖說傳言會夸大，但總不會空穴來風的。

不過嘛。有名的大家性子古怪些一點是常有的，聽說余家因為余家少爺去阡陌書院賠罪，結果景云蘇仍舊置之不理，無奈之下余家干脆將余少爺給分出去了，并且說了以后不再跟他有牽連。

得罪了書院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著書院里的人骨子里清高執拗，可不會過些日子就忘記了，他們莫名的執著，說了以后不收余家的人，就真的是不會收的。

余家可不僅僅余少爺一人做學問。往后孫子輩的開了蒙，若是也受牽連該如何是好？

千翡聽到消息還挺高興的，讓他大言不慚說江離然只是個商賈之輩，活該遭報應了吧？若說起才學來。那余家少爺和江離然中間差一個景云蘇呢！

“不說那個了，再過兩日便是謝家和宋家的親事，夫君說了謝家不用去管他們，可如今謝家仍舊安安穩穩的，莫不是要到結了親之后？”

說到這個，江離然唇邊的笑容更甚。他用絲帕擦了擦手指，將剝好的一碟子核桃擱到千翡的跟前，“總得等著合適的時機才好，否則不能傷其根本，可就白費心思了。”

江離然仗著自己知道的事情比千翡多，笑容可掬地忽悠著。

謝家是逃脫不掉的，只要四皇子那兒一有動作，黃雀在后的三皇子便會假借平定的名義將四皇子手里的所有勢力統統毀掉，在晉西的謝家首當其沖，不管有沒有將宋文軒成為助力。

不過……，當然得等到兩家結了親才好，不然若是讓宋家逃過一劫，江離然可是會不高興的……

千翡對江離然的話有種下意識的信任，見他說得如此確定，便也不再發問，結親就結親吧，希望他們能修得百年好合……

宋家娶媳婦的那日，晉西不少人眼睛都瞧著呢，滿以為會熱熱鬧鬧辦一場，卻不想仍舊是低調不顯眼。

千翡自然是不會錯過的，百靈打聽到了消息，說得繪聲繪色。

“小姐猜怎么著？謝家總算是不滿宋家的態度，宋家的花轎都到了門前，愣是不讓接人，險些錯過了吉時！”

“哦？趕在成親當日發難，謝家可極少會做這種事情的。”

“那是小姐沒看見宋家迎親的隊伍，也不知道宋家是怎么想的，一切從簡，也就是尋常人家迎親的規格，謝家見了臉都綠了，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千翡愕然，她是真沒想到宋家能做得這么絕，這樣怠慢謝姝澄，謝家還肯將女兒嫁過去？

“不過還好，先是鬧騰了一陣，后來宋家不知道什么人，去里面說了什么，謝家才勉為其難地開了門放了人，奴婢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聽說有這樣的事，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宋家說了什么說動了謝家？千翡覺得宋家也當真是了不起，居然能說動謝家那些人松口，不過若是謝家咬死了不嫁了，大概兩家往后也就要撕破臉了。在晉西成為笑柄了吧。

所以謝家也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宋家約莫是許了什么諾言，謝家半推半就也就算了。

不算又能如何？宋家擺明了他們的態度，謝家如何壓根兒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內。若是當真退親，名聲受損的明顯會是女方家。

千翡很快將這事兒拋之腦后，宋家和謝家的關系如何她不關心，她只關心謝家到底什么時候能遭受到報應，她已經快等不及了。

沒想到千翡的心愿很快實現了。

就在謝家嫁了女兒才不過一個月。京城傳來消息，四皇子謀害太子殿下，結黨營私意圖謀反，大皇子性命危急，圣上震怒，命三皇子徹查此事，定要將四皇子的余黨全數拔起。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千翡立刻極為關注謝家，恨不得趴在人家墻頭看看里面才好。

江離然知道她心急，讓夜風一有消息就回來告訴千翡。如此貼心，讓千翡心里過意不去，連著幾日都柔情似水乖順得不行。

“謝家如今是火急火燎，偏又不愿讓人瞧出端倪，謝老爺整日急得團團轉，能托的關系都托了，實在沒辦法，還讓人去了一趟宋家。”

“那宋家怎么說？”

“宋家能怎么說？他們急于自保都來不及，怎么會插手這件事？宋家的老爺已是好幾回在外面狀似不經意地抱怨，自己那個兒子的親事是他疏忽了。后悔之意路人皆知。”

江離然將千翡想知道的都說給她聽，前一世謝家只是沒落了，不再有名望，在晉西淪落成尋常的人家。不過這一世，自己在三皇子面前提了數次，想必三皇子定然印象深刻，能讓三皇子有印象，可并非是一件好事兒……

至于謝姝澄……

千翡這幾日也有所耳聞，謝姝澄才嫁過去。立規矩是必然的，又有宋文婷在旁，日子定然不太好過，這會兒謝家求上門去，她的日子就該更難過了。

怪不得前兩日見到宋文婷時，她滿臉的笑容，怕是謝姝澄栽在她的手里讓她心情變好了。

晉西因著京城的事態人心惶惶，宋文軒聯想到此前殿試的延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那會兒，京城怕是就不安定了。

“爹，謝家可是說明了他們是四皇子的勢力？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可不能同四皇子扯上關系啊！”

宋老爺也是愁云慘淡一片，然而這人都娶回來了，難到還能退回去不成？

“兒子來年便要參加殿試，如今四皇子謀反的罪名已是板上釘釘，兒子娶的可是一個逆王勢力的女兒，這我還有什么資格去殿試？怕是沒到京城就已經讓人給捉起來了！”

宋文軒的前程是宋老爺最為上心的事情，之前顧及著兩家的臉面和情分，他才不好立刻撕破臉，只是宋文軒說得也對，兒子好不容易杏榜提名，若是在殿試中發揮出色，沒準他們宋家就要飛黃騰達起來！

特別是亂世之中，若是再有些運勢，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如何能拖累在謝家的手里？

“只是謝姝澄才剛過門不久，行事也并無過錯……，這樣吧，這事兒我再同你娘商量商量，尋個由頭將人送回去吧。”

宋文軒就是這個意思，他本以為娶了謝姝澄便能攀上貴人，哪想到這貴人卻是頂頂大的禍害，早知如此，還不如娶了顧家的姑娘來的好。

晉西的商戶發覺，京城的動蕩導致他們的生意也受到了影響，并且奇怪的是，生意反倒是變好了。

不過那只是一些商戶的感覺，因為晉西開始接連出現官兵，以徹查謀反的名義遭到搜查，手段狠絕嚴厲，人人自危。

“這些都是三皇子做的？”

“三皇子只不過是奉了皇命，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同四皇子有牽連，你且瞧著，這只是個開端罷了。”

千翡愕然，只是個開端？

晉西有些人家已是被重責，流放抄家，還只是個開端？三皇子是打算將整個晉西都給端掉嗎？

是了，前世的晉西便如同劫后余生一般，能存留下來的商戶和人家少之又少，元氣大傷，就連宋家并不曾牽扯上都受了劫難，自己才能有翻身的機會。

莫不是那樣巨大的災難又要重來一次？那夏家……，如今的夏家可能夠撐得過去？

千翡忽然慌亂起來，嘴唇泛白，前世那會兒，夏家已經不復存在，所以千翡無從得知，不會躲過去了一劫，又來一劫？夏家，不會終究躲不過那樣悲慘的命運？

看到千翡瞬間慘白的臉色，江離然伸手將她冰冷的手握住，“你先別緊張，三皇子雖然行為舉止大刀闊斧冷血無情，可也是分得清忠良的，夏家從未做過虧心的事，便不用擔心。”

“真的嗎？真的不用擔心嗎？”

“我幾時騙過你？”

“……”千翡臉色漸緩，對的，江離然從不曾騙過自己，所以他說沒事，就一定會沒事的！

江離然安撫地朝著千翡淺笑，心里卻也在揣測。

三皇子的性子沒人能夠猜的準，前世便毫不客氣地將整個晉西都定為四皇子的勢力，狠狠地折騰了一遍，以至于飄蕩在晉西上空的哀慟聲持續了數月。

只是這一世他已早做了打算，提前接近三皇子表忠心，又將景云蘇這條線經營得十分順利，三皇子已是提出想要見景云蘇一面，等三皇子想要將景家對他的恩情報在景云蘇的身上，夏家和江家便能夠趁機逃過一劫。

之前的每一環每一扣，江離然都下了極大的功夫，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只盼著三皇子乖僻的性子能夠乖僻得有跡可循，別突然起了什么莫名的興致才好……

千翡這里的擔憂還未放下呢，突聞宋家少夫人對宋家的長輩出言不遜，又口多言，離間家族和睦，犯了七出之中的“不順父母”和“口多言”兩條，宋家有意要出妻。

雖然早知道宋家不是什么好東西，千翡也沒想到謝姝澄才過門不過數月，他們就急不可耐地要將人給趕出去了。

僅僅是為了自保，宋家便不顧一個剛過門的女子，被休棄了會得到怎么樣的對待，盡管這個女子是謝姝澄，千翡心底仍舊升騰出怒氣來，她前世到底是被什么糊住了心神，要死要活地非要往狼窩里跳，她是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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