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不曾思慮，脫口便道:“司馬道子。”

玉浮聽言，正為她挽髻微微一頓，似是有些驚詫，望見鏡中的桃戈，那目光甚是凌厲，透著一股寒氣，分明心意已決，不容質疑。

桃戈說罷，卻又似乎自嘲一般，冷笑出聲，“只是想殺，卻又殺不得。”

玉浮極力擠出一絲笑意，道:“婕妤想殺，機會定是有的。”

玉浮方才說罷，忽的有宮娥在內殿之外叩門，道:“婕妤，漪蘭殿的唐美人來了，說要求見您。”

桃戈微微皺眉，側首看向緊閉著的屋門，冷冰冰的說道:“她來做什么。”

玉浮見勢，微微俯身，貼在她耳邊，低聲道:“奴婢出去看看。”

她說罷，這便直起身走出去，回來稟道:“說是來還一樣東西，懷里頭抱著一張琴。”

“還東西？”桃戈微微一愣，似自言自語道:“莫不是焦尾琴？”

玉浮聽著，桃戈又問道:“可是還有一只笛子？”

玉浮搖頭，“只有琴。”

桃戈冷笑，道:“她還是想試探我。”

說罷，示意玉浮靠近，玉浮靠近她，她同她耳語幾句，而后便站起身出去。

到了正殿，果真見子霽抱著焦尾琴，站在殿中等著，桃戈見她那般，不由自主無聲冷笑，她果然還惦念著桓伊，竟親自抱著焦尾琴。

子霽見桃戈出來，微微福身施禮，輕喚:“張婕妤。”

桃戈便也快步上前將她扶著，溫婉笑道:“唐姐姐不必多禮。”

子霽直起身，桃戈便垂眸望著焦尾琴故作打量，道:“聽聞姐姐來還東西，這是焦尾琴？”

焦尾琴相傳乃是東漢蔡邕取梧桐木所制，只是那塊梧桐木尾部已被燒焦，此琴因而名曰“焦尾”，這琴尾部有焦痕，懂琴之人一看便知這必是焦尾琴。

因此張婕妤能認得，在子霽眼中，也不足為奇。

子霽微微頷首，也垂眸看了一眼焦尾琴，而后回道:“這焦尾琴原是已故右將軍桓子野的，桓子野與蕭美人交情極深，臨去淝水之前，將心愛之物囑托給蕭美人，蕭美人原住在漪蘭殿，搬到合歡殿之時也沒能帶走，這琴便一直都放在我那里，今日我親自送還，只當是物歸原主，”她說著，面色忽有些黯然，“雖說，你已不是蕭美人。”

桃戈聞言淡淡一笑，轉頭給身后宮娥使了個眼色，那宮娥便走來接過焦尾琴，桃戈故意道:“放到偏殿去，這琴我甚是喜愛。”

宮娥抱著焦尾琴往偏殿走去，桃戈而后面向子霽，笑道:“唐姐姐真是有心了，正好我也極鐘愛撫琴，聽聞焦尾琴乃是四大名琴之一，姐姐能忍痛割愛，將此琴贈與我，我竟不知該如何答謝姐姐了。”

子霽抬眸與她相視，目中仍帶著打量，這張婕妤說她極愛撫琴，可她記得，桃戈對琴可是一竅不通的。

子霽一笑而過，沒說什么，玉浮卻忽然道:“婕妤，右將軍桓子野盛名，連奴婢也有所耳聞，只是奴婢記得，他有兩樣心愛之物，皆是東漢蔡邕所制，一樣是焦尾琴，另一樣是柯亭笛，右將軍吹笛之技過于撫琴，他最愛的，理應是柯亭笛才是。況且，奴婢記得，蕭美人在世時曾與奴婢說過，有兩樣牽掛之物皆落在漪蘭殿，奴婢猜測，這還有一樣，就是柯亭笛吧，”她說至此，看向子霽，繼續道:“唐美人既是來還東西，何故只還了焦尾琴，卻不見柯亭笛，該不是也鐘愛柯亭笛，是以想私藏著？”

玉浮言語間有些咄咄逼人，說得子霽略顯羞愧，微微垂眸，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

這時桃戈便唱起白臉，稍微斥責玉浮，道:“玉浮！不可無禮！”

“婕妤，奴婢這是為您抱不平。”

“你住口！”桃戈故作慍怒，道:“我本就不是蕭美人，今日唐美人將焦尾琴贈我，已是忍痛割愛，你卻貪得無厭，要我顏面何存！”

玉浮忙低下頭，道:“奴婢不敢。”

桃戈微微皺眉，轉向子霽，抱歉道:“叫唐姐姐見笑了。”

子霽訕笑，連忙道:“婕妤言重了，柯亭笛的確也是蕭美人留下的，我方才過來，本想一齊帶著，奈何抱著焦尾琴，實在不便再帶著柯亭笛，本想讓宛平替我拿著，可她心思不夠細膩，我怕她磕磕絆絆的給弄壞了。”

她說至此，頓了頓，繼而道:“婕妤若是想要，我這便回漪蘭殿，回頭命人送來，告退，”說罷，微微福身，而后扭頭就走。

桃戈望見她羞愧得落荒而逃，冷笑出聲，道:“果真還是那個性子。”

玉浮未語，桃戈轉頭看向她，道:“姑姑去把焦尾琴抱來，我們去金華殿。”

到金華殿之時，顧修容正臥在內殿軟榻上看書，忽聞未央前殿的張婕妤過來，當即下榻相迎，到內殿只見桃戈對她微微福身，柔聲道:“見過顧姐姐。”

顧修容連忙上前將她扶起，道:“妹妹多禮了。”

桃戈直起身，顧修容抬眸，望見玉浮懷中抱著焦尾琴，頓時怔住，桃戈已然察覺，便轉頭去看了一眼，而后回首道:“這焦尾琴是蕭美人遺留之物，一直放在漪蘭殿，適才漪蘭殿的唐美人親自給我送到未央前殿，還與我說，焦尾琴原本是已故右將軍桓子野心愛之物，只是右將軍自知命不久矣，便將焦尾琴留給蕭美人，如今蕭美人已過世，唐美人又將此琴轉交給我，可我到底是不善琴，留著此琴，無疑是屈才。

聽聞右將軍在世之時，與顧姐姐也頗有交情，加之姐姐精通琴藝，我便想，何不將此琴贈與姐姐，這樣，才不會委屈了它。”

顧修容聽罷一雙秀眉微凝，望著桃戈那雙略含笑意的眸子，試探道:“妹妹怎知我與桓子野頗有交情？”

桃戈自是故意如此透露，她一直覺得顧修容是可信之人，如今自然要與她交好。

她故作慌張，訕笑道:“道聽途說，好了，琴已送到，該說的也都說了，妹妹這便告辭，不叨擾姐姐。”

說罷，轉身給玉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琴放下，而后便出去，玉浮放下琴后連忙轉身快步跟上去。

顧修容站在殿中喚:“桃戈！”

桃戈故意停住，卻又不轉身，顧修容料到她必定是桃戈無疑，便道:“是你么？”

桃戈見此形勢，頭也不回的離開。

顧修容見她這般，已然確定，寬慰笑道:“是她，是她。”

目送桃戈走遠，顧修容方才回過身，只是望見焦尾琴，滿面笑意頓時不在，她緩緩走向焦尾琴，抬手輕輕撥了一下琴弦，目中不由自主的充盈了淚水。

“許久沒碰琴了，果真是物是人非，若他還在，我只要能再看他一眼，也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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