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開，一個面容肅穆，眼底卻有笑意的老太太拄著拐杖進來，并不是莉娘所預料的黑灰風，暗紅色的棉袍繡著精致的吉祥如意紋，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上還戴有盡顯華貴的黃金首飾，釵上的鳳頭顫顫巍巍好像要振翅高飛。

一個妥妥的富貴老太太，一點都不像常年蹲守佛堂的人。

莉娘暗暗高興，然后偷空瞄了一眼其他人的反應，除了張信是淡定的歡喜的，別的都是一臉見了鬼的模樣，那柳夫人禮儀真是學得好，驚訝的表情一閃即逝，秒變表情帝。

全體起立，老夫人就坐后，目光找到莉娘，凌厲審視，說聲開始，便轉回頭去不再看。

有丫鬟端了一杯茶來，張信與莉娘給老夫人磕頭，改口稱祖母，丫鬟把茶盤遞到莉娘跟前，指節捏得發白，莉娘帶著深意看她一眼，寬寬的袖子一甩一拖，非常快速的換掉里面那燙死人的茶水。

慶幸啊，母親姬氏給講過許多大宅院里的故事，嫂子林翠屏也教了不少小訣竅，出嫁之前莉娘就在戒指里備了一壺茶水，溫度適宜絕對燙不到人。

跪在身旁的張信眨了眨眼睛，莉娘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清自己換水的動作，這時候也顧不得那么多，趕緊把這敬茶環節安全渡過，回去再說其他。

“祖母請喝茶。”

“好孩子。”

老夫人接過茶杯，她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面不改色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然后拔下頭上那支最閃亮的鳳頭釵插到莉娘頭上，周圍一片低呼聲。

不用說，這東西肯定具有特殊意義，莉娘真心實意地磕頭道謝，心想明天還給老夫人蒸素菜包子吃。

老夫人的舉動，處處表現出她對這樁婚事的滿意，于是滿屋子人看向莉娘的目光里都帶了笑意，事實如何，咱們不搭理這一茬兒。

第二杯茶敬英國公夫婦，兩個丫鬟送茶過來，張信表情正常敬給父親，莉娘那杯仍然是燙的，不換，敬給惡毒繼母。

燙死人的茶杯，莉娘拿著沒有事，柳夫人伸手去接時還飛快的看了那丫鬟一眼，以為小丫頭不聽話呢，誰知接到手里就低呼一聲往外拋。

“夫人小心！”莉娘一伸手，就把茶杯接到手里，避免了一場事故，然后她再次高高舉起，“莉娘年輕不懂事，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夫人多多擔待。”

大伙兒都看在眼里，你這就是搞事，當著老夫人的面兒就這樣搞，你是不想好了。

柳夫人有苦說不出啊，茶杯燙死人，不用說丫鬟是堅決執行自己的命令了，但是為什么莫莉娘拿著就沒有事，不是應該把她燙到然后茶灑杯碎的下場嗎？為什么現在的結果完全不一樣！

英國公已經喝了兒子敬的茶，這時看到柳夫人還在猶豫著不接茶杯，他也來了氣，怒喝一聲：“夫人！”

柳夫人沒有辦法了，顫抖著伸出手，觸碰到茶杯時她表情放松下來，哈哈，耽擱了這么一會兒，杯子不燙了，于是接過來送到嘴邊抿了抿，瞬間變臉色，但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嘴皮子燙破也不能聲張。

她笑得都有些猙獰了，手一招，一個丫鬟托盤上前，盤里放著四本女書，她忍著疼痛開口道：“到了咱們國公府里，務必嚴守規矩，不可再如閨中那般散漫，好好照顧世子，早早開枝散葉。”

“謝夫人教誨。”莉娘磕頭接下四書，丫鬟托盤來接過，幾本破書放在那支鳳頭釵邊上，看著極寒酸，莉娘卻笑得很開心，惡搞這賤人一回，心里舒坦了。

接下來又認了三位叔叔，嬸嬸們卻都臨時更換了禮物，不是金釵就是金鐲，黃澄澄堆滿托盤，更顯得柳夫人別出心裁。

到了張信以下的小輩，莉娘喊了聲池娘子，池娘子和兩個丫鬟端著兩個托盤進來，莉娘給長輩獻上愛心，老夫人得的是一本佛經，材料非同小可，陽光照著好像會發光，里面的字娟秀整齊乃金粉混墨所書，老夫人翻開看了一眼就不撒手。

又因準備充分，十幾個孩子都得了一把花樣或可愛或典雅的金錁子，大多都歡喜地喊大嫂，大房的三個卻有不同，張紀得了一方上好的古硯，張薇得了一本琴譜，張婷卻是一本《女誡》！

張婷當場氣哭了，把那《女誡》往地上一甩，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張婷的丫鬟把書撿起來，慌慌張張的追出去，老夫人沉著臉一跺拐杖：“開飯！”

春暉院的暖閣，早就擺好了早飯，一家一桌，團團圓圓的坐著，大房卻少了一個張婷。

莉娘站到老夫人身后，準備立規矩服侍老夫人用餐，不料老夫人對她點點下巴，“老婆子還能動，不用你，快去坐下吃飯。”

“多謝祖母體恤。”莉娘招手叫夏荷過來，把她做的素菜包子放一盤到老夫人和英國公面前。“這是莉娘今早蒸的素菜包子，餡是白菜鹽巴和豆油，希望能合祖母和國公爺的胃口。”

張信就坐在老夫人的右手邊，他伸手就給老夫人夾了一個包子，“祖母，莉娘做的包子很好吃，您一定會喜歡的。”

老夫人心里有點不信，早就有人告訴她莉娘是怎么做的包子，就那么簡陋的東西，能有多好吃？不過這個面子要給大孫子，就免為其難吃一個吧。

包子入口，老夫人臉色不變，卻對英國公道：“你兒媳的孝心，嘗一個。”

命令的口吻，英國公不敢不從，吃過之后卻和老夫人一樣不動聲色，快速吃完又去夾了一個，母子兩個好像比賽一樣吃完一個又一個，張信手快搶了兩個分給自己和莉娘，其余三人卻都看呆了，等他們想知道這包子為什么受歡迎時，盤子已經空了。

老夫人吃完就要走，子孫們都起來相送，聽到莉娘吩咐丫鬟把食盒里剩下的一盤包子送到佛堂，老夫人臉上帶著笑意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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