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又問道：“那長安里如今究竟是誰做主？”

李猗道：“盛王！登基大典的日子都已選好，就臘月十二！”

秦暖訝然道：“那不是只有五天了么？”

李猗嘴角一撇：“正好唄！新君登基，逆賊歸降，德被天下！”

秦暖“呵呵”兩聲。

她想了想，嘿然道：“我明白了！”

李猗閑閑道：“說來聽聽～”

秦暖于是開始逐條分析：“首先，我們不是在微山把康祿山給滅了么，我估計那時候，史思明也早趕到了河南道的叛軍蔡希德那里，他其實是來接應康祿山的，不是說那里可以得到“國之重器”，“得之者得天下”么？他們原本計劃的大概是東西到手之后，就以雷霆之勢直撲洛陽，然后繼續橫掃長安！然而，他們沒想到，康祿山被咱家英明神武的姑姑給滅了！”

李猗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秦暖比比劃劃，聽到這一句，不由噗嗤笑出了聲，這一笑，倒是又牽引得肺部有些疼痛，忍不住蹙眉輕輕咳了兩聲。

秦暖吐了下舌頭，她忘了李猗傷沒好，不敢再耍寶，繼續道：“康祿山失手，他們的計劃也泡湯了！估計史思明后來派人去微山尋過，也看到了那一片成焦炭的山谷，知道事不可成了！”

“他們能攻下洛陽，卻并不代表他們能繼續西進，長安前面有幾道天險呢，時間一長，援軍也就到了，如果熬時間，他們絕對是熬不過的，與其最后被人打敗逃回老巢，還不如請降，反正這新君登基，新舊交替，權利也沒有都收歸到手中，正焦頭爛額著呢，他說歸降不打了，那新君肯定巴不得，而且，他剛剛攻下洛陽，勢頭正旺盛著，正好能嚇住人，好談條件！”

李猗悠悠贊了聲：“聰明！朝中確實還沒捋順呢，太子和韋家雖然被誅殺，可是，權柄還沒收攏，而且還有個太上皇呢，那老頭又不是心甘情愿地做太上皇的！他這個新君還有的熬！”

秦暖道：“他這一歸降，朝廷其實也不能拿他怎樣，他的實力依舊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指不定他那天就又反了！”

曾經的“安史之亂”也確實如此，史思明覺著勢頭不太好，就歸降了，唐肅宗封了他為“歸義王”，然后沒兩年，就又反了，自立僭稱“大圣周王”。

李猗嘆氣：“可是朝廷肯定會接受他的歸降，哪怕明知他靠不住！”

對此，秦暖也只能沉默。

朝廷中如今亂著呢，太上皇和皇帝以及各位大人們忙著爭奪權勢，顧此失彼，自然是巴不得不打了，再就是想著，這邊先安撫下來，全力將江南的安慶緒等叛軍給剿滅。

李猗又告訴她道：“微山那天的動靜太大，事情也傳了些出來！”

秦暖忙問道：“怎么傳的？”

李猗一笑：“不就是天降雷劫，劈倒了半座山，又降了天火，燒了一整片山谷之類的！微山周圍的山民說是雷公收妖怪，不過，對于玉環略有所知的人，大概都心里明白！”

“總之，玉環之事已了，再也不會有人提及了！也不會再有人來找阿暖的麻煩了！”

說罷，李猗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閉上眼睛往后一靠，又似有些黯然。

這時候，青綾端來了藥盞，輕聲道：“郡主，喝藥了！”

李猗抬手接過藥盞，往嘴里一倒，又繼續閉目養神。

她歇了好一會兒之后，坐起來，讓煙羅和青綾替她整了妝容，又扶著秦暖的手出了畫樓，緩步向宴會處走去。

此際，宴會已接近尾聲，大長公主去了前府，也見見那些前來赴宴的大人們，故而，夫人們和小娘子們也松散了許多，有些小娘子不耐久坐坐，同小伙伴們出了廳堂，花園中或坐或行，閑聊玩耍。

遠遠地，有人見李猗走過來，立刻迎了上來。

迎上前來的幾人，秦暖都曾經見過，這幾位在這一年中，來過王府幾次，領著幾個小伙伴來陪李猗打過馬球的。其中一位就是去年被“閨蜜”王清雅約出去“游湖”時遇到的柳家的小娘子柳真真。

這幾位小娘子應該屬于在揚州貴女圈中同李猗關系最好的那一小撮人，秦暖留意過，這幾位都是屬于性子開朗，愛笑愛玩，比一般貴女少了些矜持，多了些紈绔風采，正應了那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尤其是柳真真，秦暖見過幾次，這姑娘人不傻腦子也聰明，但是心眼兒很大，估計是被家里人寵出來的。

柳真真走近前來，笑嘻嘻地行了一禮：“見過郡主！”而后就笑道：“阿猗，傷勢大好了吧？這些日子，我來探你，可惜你卻不能見人！叫我心里好生掛念！”

李猗瞥她一眼，慢聲細語道：“你才不能見人！”

柳真真“咯咯”笑起來，扶了李猗的另一只手，腳下自動放緩了腳步，笑嘻嘻地說起以后等李猗大好了，再來王府打馬球的事情來。

大概像她這樣活潑好動的的貴女，只有打馬球才是能夠盡情撒歡的活動，其他時間都太拘束，所以柳真真酷愛打馬球這種活動。

“郡主打馬球肯定是最厲害的！阿蘭還聽說人說，郡主的箭法無雙，曾一箭射殺敵酋，破了圍住揚州城的數萬大軍呢！”秦暖身畔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秦暖扭頭一看，嚴世蘭跟在了她身邊，李晴怡和盧瑩跟在后面，看到秦暖回頭，盧瑩露出一個苦笑。

方才秦暖跟著李猗離開，不一會兒，嚴世蘭立刻也借口里面太悶，要拉著盧瑩和李晴怡出來轉轉，原本倆人婉拒了，然而這貨一副聽不懂人話般的嬌憨耍賴樣，非拉著倆人出來，倆人真不好意思跟她鬧出聲音來徒惹人注意，只好同她出來。

她一出來，便想往李猗進的畫樓中去，這回，倆人自然是堅決不理會，李猗是想休息也好，是想同秦暖說話也好，她們若去打岔像什么話？

她當這是普通的宴會？當李猗是普通的主人家小娘子？即便不高興也不會怠慢客人么？李猗若是不高興，有無數種法子收拾人。

嚴世蘭的這句奉承，并沒有人附和，這是歡樂融融的宴會，你提起打仗殺人干嘛？這里都是嬌養的小娘子，又不是少年郎君，并不喜歡這種殺敵建功的熱血話題，況且這馬屁還拍得甚是生硬。

嚴世蘭繼續道：“可是，我今日見著郡主，卻覺著郡主這般溫和，這般美麗，再親切不過了！”

她微微歪著頭，眨巴著水波瀲滟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極是純真又嬌媚，繼續道：“郡主一點兒都不像傳聞的那樣兇，就像一個溫柔的大姐姐！”

此話一出，這一群貴女們倏然一靜，似乎都被驚了一驚。

李晴怡的臉驀然一紅，別過頭去，似乎在表示她同嚴世蘭絕對不熟，絕對不是一伙的……

柳真真立刻就惱了，斥道：“哪里來的鄉下丫頭，竟然跑到這里來攀親？你家大人呢？竟讓你到處亂跑胡言亂語！”

嚴世蘭嚇了一跳，眼淚汪汪地望著柳真真，不知所措，隨即伸手來抱秦暖的胳膊，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尋求安慰般，怯怯地帶著哭腔叫道：“暖姐姐……”

秦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發根都豎起來了，肩膀一晃，躲開了，冷冷道：“我比你小，還有，我跟你不熟！”

嚴世蘭曾經因為妒忌編造謠言，差點毀掉了秦暖的名聲，雖未得逞，卻讓李琨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她們其實是仇人好不好！

嚴世蘭呆呆看著秦暖和柳真真扶著李猗走了，另外幾位貴女滿滿都是鄙視地望了她兩眼，也離開了。

她立刻回頭去找李晴怡，只是卻沒看到李晴怡的身影，身后空蕩蕩的，只有修剪得整齊漂亮的冬青樹的枝葉在寒風中微微搖晃。

李晴怡是個乖覺的，在嚴世蘭胡亂說話的時候，就飛快地斜走兩步，踏上了冬青樹后的一條小徑，且為了將來的友誼，還拉著盧瑩一起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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