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蘭年紀大了，自然吃不消康瑞城的力道，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到只有干土的花圃上。

“唐奶奶！”沐沐跑過去，扶起唐玉蘭，“你疼不疼，受傷了嗎？”

唐玉蘭從從容容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著回答沐沐：“奶奶沒事。”

沐沐看向康瑞城，沒有用一貫的“哭叫大法”，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爹地，我對你很失望。”

小家伙說的是英文。

康瑞城說：“沐沐，你還分不清楚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周奶奶和唐奶奶是你的敵人嗎？”沐沐說，“她們明明就是沒有關系的人！”

康瑞城知道，沐沐的意思是，周姨和唐玉蘭是無辜的。

他走到沐沐跟前，冷視著小家伙：“這句話，誰教你的？”

“是穆叔叔說的！”沐沐努力回憶了一下穆司爵說過的話，“穆叔叔說，他和你之間的事情，跟我沒有關系，所以他不會傷害我。爹地，你為什么不能像穆叔叔一樣，為什么要傷害周奶奶和唐奶奶？”

康瑞城冷笑了一聲：“你聽好，我可以像穆司爵那樣，但是我的敵人不會。我放過別人，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而你會成為我身邊第一個受傷害的人。我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我，也為了你。”

沐沐搖了搖腦袋：“爹地，我還是沒有辦法理解。”

小家伙沒有和康瑞城說下去，而是扶著唐玉蘭回屋。

康瑞城看著沐沐的背影，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這時，東子從屋內出來，說：“城哥，周老太太的情況好像真的很嚴重，我們怎么辦？”

康瑞城吩咐道：“你和何叔留在這里，如果周老太太有什么情況，我們可以把她送到醫院。”

東子提醒道：“城哥，穆司爵會發現的。”

“無所謂了。”康瑞城說，“如果周老太太真的嚴重到需要送醫，她就已經變成我們的麻煩了，我們不如把這個麻煩甩回去給穆司爵。”

東子點了一下頭：“我明白了。”

康瑞城離開老屋，東子也回到屋內。

何叔給周姨掛上點滴，藥水通過靜脈輸液管，一點一點地進入老人的血管內。

沐沐站在床邊，看著周姨頭上的血跡，眼淚又掉下來。

唐玉蘭記得小家伙還沒吃飯，柔聲說道：“沐沐，你先去吃飯吧，你還小，餓著可不行。”

沐沐搖搖頭，半步都不愿意從周姨身邊離開。

唐玉蘭只好說：“你放心啊，我會陪著周奶奶。”

突然間，沐沐的眼淚掉得更兇了，趴在床邊大聲地哭出來。

唐玉蘭一時跟不上沐沐的節奏，撫了撫小家伙的背：“沐沐，你怎么了？”

“都怪我……”沐沐的哭聲慢慢充斥滿自責，“周奶奶都是因為我才會受傷暈倒的，都是我的錯……”

唐玉蘭這才反應過來，小家伙一直在忍著，他一直在怪自己。

唐玉蘭嘆了口氣：“我和周奶奶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周奶奶也不會怪你的。你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咳……咳咳……”沐沐哭得咳出來，然后一下一下地抽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唐玉蘭沒辦法，只能任由小家伙哭，等他自己停下來。

這一等，唐玉蘭足足等了半個小時。

沐沐愿意抬起頭的時候，眼睛已經紅透了，小鼻頭也蹭得發紅，眼睛里還蒙著一層水汽，不停地抽泣著，鼻涕泡不時冒出來。

唐玉蘭拿了張紙巾，幫沐沐擦掉眼淚和鼻涕，說：“有醫生在這兒，周奶奶不會有事的。還有啊，你知道周奶奶現在希望你做什么嗎？”

“什——”沐沐抽噎了一下，“什——么啊？”

唐玉蘭煞有介事的說：“周奶奶希望你好好吃飯，不要餓到。”

“唐奶奶，”沐沐揉了揉眼睛，“你除了知道我媽咪的想法，還知道周奶奶的想法嗎，你為什么這么厲害啊？”

“我是小寶寶的奶奶，所以我也知道周奶奶在想什么。”唐玉蘭說，“你不吃飯的話，一定會很難受的。周奶奶那么疼你，你難受的話，周奶奶也會難受啊。”

“好吧。”沐沐終于松口，“我要吃飯。”

東子忙忙叫人送飯過來，唐玉蘭陪著小家伙，和他一起吃完了送過來的飯菜。

十點多，周姨的點滴終于掛完，沐沐第一個問醫生：“何伯伯，周奶奶什么時候可以醒過來？”

“明天吧。”何叔說，“等你睡一覺醒來，周奶奶就會醒了。”

沐沐一下子爬上床：“我要在這里陪周奶奶睡！”

東子知道，這一次，哪怕唐玉蘭出馬也勸不了沐沐，他只好叫人裝好供暖設備，老舊的屋子沒多久就被暖氣層層包圍，舒適了不少。

沐沐側過身，看著周姨，一直沒有閉上眼睛。

唐玉蘭倒了小半杯溫水，又拿了一根棉簽，用棉簽蘸水一點點地濡濕周姨的嘴唇，順便讓周姨喝點水。

蘸水的空當里，唐玉蘭看了看沐沐，說：“你睡吧，我會照顧周奶奶。”

沐沐“嗯”了聲，鉆進被窩，抱著周姨一只手臂，沒多久就睡著了。

唐玉蘭用棉簽喂周姨喝了小半杯水，也躺下去，只是整夜都睡不安穩，時不時就會醒一次，看看周姨的情況。

幸好，周姨一整個晚上都沒什么異常，血也止住了。

天要蒙蒙亮的時候，唐玉蘭終于沉沉地睡過去。

唐玉蘭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全新的一天來臨后，她是被沐沐吵醒的。

“唐奶奶，唐奶奶！”沐沐稚嫩的聲音里滿是焦急，“你醒一醒，周奶奶發燒了！”

唐玉蘭一下睜開眼睛：“周奶奶怎么了？”

沐沐紅著眼睛說：“周奶奶發燒了！”

唐玉蘭探了探周姨額頭的溫度，高得嚇人，下意識地叫周姨：“周姨，周姨？”

“……”周姨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唐奶奶，”昨天哭得太兇，沐沐的眼睛已經腫了，這時又忍不住掉眼淚，“周奶奶怎么了？我已經醒了，周奶奶為什么還不醒？”

“別怕。”唐玉蘭匆匆忙忙地穿上鞋子，“我去叫醫生。”

何叔和東子睡在隔壁的屋子，唐玉蘭直接推門進去，叫醒何叔，讓他去看周姨。

末了，唐玉蘭又看向東子：“你去把康瑞城叫過來。”

東子并不怎么在意唐玉蘭的話，慢騰騰地穿鞋穿外套：“太早了，不要輕易打擾城哥，我先去看看什么情況。”

“你當自己是什么！”唐玉蘭怒了，冷視著東子說，“周姨昏迷了一個晚上，現在又發燒，她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了，隨時有可能出現什么嚴重的問題。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負得起責任嗎？”

東子這才發現，陸家這個老太太的氣勢不容小覷，難怪被抓過來之后，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什么害怕。

東子說：“我現在去叫城哥。”

東子走后，唐玉蘭也趕忙回屋，問何醫生：“周姨的情況怎么樣？”

“很不理想。”何醫生說，“你還是和阿城商量一下，把老太太送到醫院去吧。”

沒多久，康瑞城到了，唐玉蘭示意何醫生：“你把周姨的情況告訴康瑞城！”

周姨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何叔只好如實告訴康瑞城。

唐玉蘭接著說：“康瑞城，這次你該把周姨送去醫院了吧？如果周姨真的出了什么事，司爵是不會放過你的。”

“爹地，”沐沐眼睛紅紅的抓著康瑞城的袖口，“求求你了，讓周奶奶去看醫生好不好？”

眼看著沐沐又要哭出來，康瑞城給了東子一個眼神：“送老太太去醫院。”

東子叫人備車，隨后抱起周姨出門，唐玉蘭下意識地也要跟出去。

康瑞城擋住唐玉蘭：“你呆在這里，聽我的安排。一旦讓我發現你有什么不對勁，我保證，周老太太還沒到醫院就會沒命。”

“唐奶奶，你不要擔心。”沐沐說，“我會照顧周奶奶的。”

沐沐迅速跑出去，跟著東子上車。

司機問：“東子，去哪家醫院？”

“看起來真的很嚴重。”東子說，“去第八人民醫院吧。沐沐，你坐好，我們要開車了。”

沐沐聽不見東子的話似的，自顧自拿過一張毛毯蓋到周姨身上，蹲在一遍陪著周姨，嘴里不停地說著：“周奶奶，你不要害怕，我們很快就可以看到醫生了，你很快就會好了。”

不到三十分鐘，車子開進第八人民醫院的急診處停車場，醫生護士直接把周姨送進手術室。

沐沐被攔在手術室門外，他一聲不吭，站在門前等著。

三十分鐘后，主治醫生出來，說：“我們需要替病人做一個小手術，家屬請去交錢回來簽字。”

“……”家屬？

東子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沒有應聲。

醫生蹙了蹙眉：“誰是家屬？”

“醫生叔叔，受傷的人是我的奶奶。”沐沐說，“我可以簽名！”

“你還未成年。”醫生問，“你的爸爸媽媽呢？”

沐沐搖搖頭，“我沒有媽媽了，我爸爸也不會來的。”他拿過醫生手里的文件，在右下角簽下他的英文名：“醫生叔叔，你可以讓我的奶奶醒過來嗎？”

“老奶奶的傷拖得有點久，變得嚴重了。”醫生摸了摸小家伙的頭，“不過，我會讓她醒過來的。”

沐沐的眼睛又紅了一下，但這次他沒有哭出來，只是使勁點了點頭：“醫生叔叔，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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