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解釋，羅錦言又已把視線轉回一件小褂子上，淡淡地道：“若是大爺知道她會求到我面前，你說會如何？”

還能如何？張小小是什么身份？大奶奶可是大爺心尖子上的人，若是知道張小小來煩大奶奶，大爺說不定會把張小小扔到煤窯里去。

當年杭州城里的幾個二世祖，忽發奇想，想要弄個良家姑娘玩玩，看中了張小小年僅十二歲的姐姐，小姑娘被送回來時已是奄奄一息，不到兩天就死了，姐妹倆父母雙亡，跟著年邁的祖母勉強渡日，姐姐死后，風燭殘年的祖母受不了打擊，也跟著一起去了。

十歲的張小小離開了杭州城，下落不明。多年以后，她化身名妓將害死姐姐的兇手一個個殺死，雖然報了仇，可貞節也沒了，便到揚州做起了暗門子。可能是殺人殺得順手了，她時不時做些殺人越貨的事，撞到漕幫的人，她吃了大虧。她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聽說漕幫給賞馬會運馬，但下毒弄死了十幾匹馬，漕幫也是替人辦事的，且這種事不是賠銀子就行的，便抓了張小小送到秦玨面前，讓“章公子”自己處置。秦玨那時年紀還小，最喜招納江湖人物，見這女子出手夠狠，又是一身媚骨，便留下她一條性命。

張小小得罪了漕幫，在江南已是不能混了，索性跟了秦玨，幾年前秦牧和吳氏把秦玨算計得狠了，秦玨一怒之下，讓張小小進京，這才有了后面的事。

但白九娘心里清楚，張小小若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到了不找不行的地步，絕不敢驚動羅錦言。

“大奶奶，除非不知情，否則沒有哪個男人敢碰張小小，躲還來不及，大爺和她之間什么事也沒有，她也不敢打大爺的主意，江湖兒女雖沒有千金小姐那么多規矩，卻更清楚自己的斤兩，您放心吧。”

羅錦言好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秦玨是什么人，我還不清楚？

白九娘的想法這是歪到哪里去了？

她笑道：“我就是說她一定是有非找我不可的理由，那我就見見她吧。”

白九娘這才松了口氣，這些名門淑女們的想法真是難猜，好在大奶奶性子好，在她面前不用彎彎繞，只要做好份內的事就行了。

兩天后，羅錦言在清心茶鋪內見到了張小小。

這是羅錦言第一次見到張小小，可惜看到的也并非真實相貌。張小小梳著圓髻，粗糙的皮膚上，發福的圓臉上有幾道細碎的皺紋，穿著繭綢褙子，剪絨斗篷，像個小康人家里的中年太太。

羅錦言一言不發，轉而看著杯中燦黃的茶湯，張小小跪下，給羅錦言磕了三個響頭，道：“奶奶，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若非迫不得已，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求到您這里，妾身也是受人之托，且那人對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

“說吧，是誰？”羅錦言冷冷地打斷了她。

張小小怔住，再一次偷眼打量面前這位年輕的太太，這么小，卻這么冷靜，如果不是親事經歷了吳氏和程茜如的那件事，她也決不會想到來求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氣，穩定思緒，這才繼續說道：“回奶奶的話，是宮里的古淑妃，她進宮途中曾救過妾身性命。”

古淑妃？

羅錦言大吃一驚。

古嬈是趙宥的人，她竟然和張小小有牽扯。

“她與你有救命之恩？”羅錦言面色沉沉地問道。

張小小點頭：“有一年有人來江南采辦擅歌舞的女子，說是送往平涼供王爺賞玩，妾身也在其中。”

原來如此。

瑞王的封地原本就是在江南，后來才遷到平涼，且平涼遠離繁華，當地富戶常會到江南采辦女子，卻沒想到張小小也在其中。

“你進過瑞王府？”羅錦言問道。

張小小搖頭：“妾身當時并不知道是瑞王府里的，只想撈些錢財，下手重了些，驚動了護衛，躲進了古姐姐的房間，護衛來搜時，古姐姐把我藏到她的被子里，救我一命。妾身是賤命一條，但也懂得有恩必報的道理，前次妾身去廟里，恰好遇到古淑妃身邊微服出宮的大宮女，那女子先前是隨古姐姐一起進宮的，曾經見過我，想來就是這個原因，古姐姐才知道我來了京城。”

“她托你何事？”羅錦言已經明白了，想來是古嬈已到了危難關頭，得知張小小進京，便想讓張小小為她做事。

張小小以前就是獨來獨往的，古嬈十有八、九也沒想到張小小會投靠了秦玨。

“你來找我，她知道嗎？”羅錦言問道。

張小小搖頭：“這是妾身自己的主意，公子沒在京城......就是他在京城，妾身也不敢求他。”

羅錦言暗中撇嘴，秦玨厲害，你就不敢了，你來找我這就是找軟柿子捏啊。

“古嬈有什么事，要讓你來幫她？”羅錦言冷冷地問道，古嬈倒是真會找人，張小小這種江湖女子，比起很多人更有辦法。

張小小有些驚詫羅錦言會對古嬈直呼其名，但是她來不及多想，低聲說道：“古姐姐讓我想辦法護她離京。”

羅錦言倒吸一口冷氣，這就對了，古嬈要逃走，可她這些年連個得力的人都沒有，只能讓張小小幫她，而張小小沒有得到秦玨的允許不敢離京，這才托到她的頭上。

“她不是懷了龍種嗎？放著未來的皇后不做，卻要離京？”她問道。

張小小微怔：“懷......古姐姐的大宮女沒說這事啊，她說古姐姐失寵，先前得罪的人要致她死地，她在宮里芨芨可危，想離宮而去，做個尋常女子，可她是胡人，太引人注目，才想找我的。”

想當年張小小在江南殺了那么多人，還能招搖過市，若沒有幾下子真本事那誰也不信，古嬈看人倒是極準，可惜不知道張小小已經投靠了秦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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