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里，她好像旁觀者一樣，看著從前的自己。

她看到瘦弱的她穿著帶補丁灰撲撲的衣裳，枯黃沒有光澤的頭發隨意的編了兩個麻花辮垂在肩頭。

她的臉色蠟黃沒有光澤，發白的嘴唇干澀的起了皮。

她坐在屋門口，面前放著一個很大的洗衣盆，盆里放著許多臟衣裳，她低著頭正在用發紅的雙手用力的在洗衣板上搓洗。

錢春麗倒是氣色不錯，微微白胖的樣子，正掐著腰比比劃劃的跟她說著什么。

“林夏！人家后院劉軍家愿意最近把婚結了，還不是看重你能干活想著你早點進門給他們生個大胖小子？

我告訴你，以后你進了人家門，這前后院的住著，可不能懶懶散散的給我們丟人……要不然別說我不答應，你爸也不待慣著你……別說我沒提醒你……”

搓洗衣裳的林夏手上的動作更加的用力，但她就是噙著頭一言不發。

錢春麗翻著白眼，指著林夏剛想張嘴說點什么。

林愛國這時拎著個大煙袋鍋子背著手從大門外進來，錢春麗立刻換上一副表情，朝前走了幾步，“愛國！你可回來了！我正跟林夏說著呢！”

林愛國在鞋底磕打了兩下，大眼皮耷拉著瞪向終于仰起頭看著他的林夏，“跟她有啥可說的！”

錢春麗眼神泛光，“他們家咋說的，啥時候過彩禮？這相看之后光張羅結婚不提彩禮可不行……”

“說了不帶差事的！最近就結！”

林愛國話音剛落，夢里的林夏眼里透著害怕和懇求，“爸！我不愿意嫁給他！求你別讓我嫁人！”她破天荒的終于鼓起勇氣開了口。

她這一句話立刻點燃了林愛國的怒火，他臉色猙獰直接上去一腳把坐在小板凳上的林夏踹倒在地，同時破口大罵，“你個雜種草的，你有啥資格說不愿意！反了天了！”

錢春麗得意的抱著胳膊看熱鬧，嘴里說著，“就是！林夏！你不嫁給他嫁給誰？你在外面是不是勾搭誰有相好的……”

林愛國一聽，更是來了氣，腦門青筋直冒，“是不是有這回事？你說！跟你那個死媽一個逼樣……”

旁觀的林夏見林愛國一腳重過一腳，甚至拿著煙袋鍋子要往林夏的身上抽打。

她氣的夠嗆，試圖走近一些收拾該死的林愛國，卻因為中間隔著一層屏障總是靠不上去。

就在她急的一籌莫展的時候，眼前畫面豁然一轉，變成了她壓著憤怒的林冬，不讓他沖出去跟林愛國說話。

林冬赤紅著眼睛激動的說著，“大姐！你不想嫁就不要嫁！我再去跟爸好好說說！我好好上班掙錢以后全聽他的還不行嗎……”說道最后已然帶上了哭腔。

半邊臉腫著的林夏，溫柔的輕撫林冬眉尾那道被柳條抽過留下的傷疤，眼里有淚卻努力的笑著說，“冬子！不要去！你去說了他也不待同意的！到時候還得打你！

我嫁！你們以后好好的！我要是不嫁，咱們的日子誰也不會好過！反正我終究要結婚嫁人，嫁給誰都行。

正好離家也近，還能看到你們……其實沒啥……”說道最后她的眼淚無聲的流下。

“大姐！”林冬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他蹲下嗚嗚的哭著。

旁觀的林夏攥緊了拳頭，她的心臟生疼，想要上前去，中間卻隔著一道透明的屏障，無能為力。

眼前一花，場景變成了劉軍家。

院子里站在不少的人，亂亂哄哄一片。

林夏木愣愣的站在院子中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一口棺材。

劉軍的媽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得死去活來，“你個喪門星！還沒進門就把我兒子克死了！你怎么不去死！我的兒啊！你怎么就沒了！媽的兒啊！”

劉軍的三個姐姐有拉著劉母痛苦的勸著。

還有狠狠的拽著林夏胳膊，踹著她的腿彎讓她跪下，“你們倆是夫妻，就是我弟弟沒了，你也是他媳婦！趕緊跪下！”

之后的夢，斷斷續續，渾渾噩噩。

不知過了多久，等林夏醒來的時候，她感覺到眼角有淚，枕頭濕潤。

“姐！你醒了？”林秋的臉近在咫尺，眼里帶著濃濃的關心。

她剛剛看到她姐睡的不安穩，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夢一般。

有心想推醒她，又擔心她正睡著醒過來難受。

“嗯！”林夏迷蒙的看眼林秋，之后順勢擦了擦眼睛坐起身。

里屋低瓦數的燈泡，發出烏突突的光亮。

坐在炕梢的劉淑琴她們也看著林夏，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林夏醒了！你這一覺睡得時間也不長啊！”

“是啊！咋不多睡一會兒呢，也沒啥事！”

客廳里圍著一堆的人在玩牌，還有看熱鬧的。

林夏透過玻璃亮子看向那里，當看到林愛國身影的時候眼神瞬間變冷。

拜今天遇到的劉軍所賜，她在夢里又重溫了一次前世的噩夢。

林愛國今生就算是有了變化，也無法撼動她對他的恨意……

大年初一，林夏他們幾個人在林愛國家吃了簡單的早飯，便離開了。

林愛國和劉淑琴把人送出了大門外，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才慢慢的回了院子。

林夏昨天晚上跟林秋睡在了客廳的鐵架子床上，而林春林冬睡在了里屋的炕上。

四人中，只有林夏看著好像有點沒有睡好的樣子，其他三人氣色都不錯。

林春今天早上起得最早，他不止好好的捯飭了一下自己，還給黑色的棉皮鞋再次的找了鞋刷子打了幾下。

林夏看出來是怎么回事，她選擇了沉默不語。

林愛國住的地方，距離江明遠家不算太遠。

大道上有不少的行人，按照習俗，一般嫁人的女人初二回娘家。

但是，其中也不乏有今天便拎著罐頭槽子糕四合禮回娘家的人。

林夏無心去看過往人的熱鬧，她揉揉依然一跳一跳脹痛的太陽穴。

林春瞧出林夏的不舒服，他再次說起，“小夏！你昨晚沒睡好，等回家好好補補覺！”

他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大妹妹昨天下午睡過一覺之后再醒來，眼神清冷帶著不高興。

“嗯！等回去再說吧！”林夏說了一句便繼續沉默的走著。

林春他們仨，不由面面相覷，視線都投在林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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