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為了搖滾這件事情，他沒少花錢也沒少流汗。

但卻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就像飛越樂隊那首歌里唱的那樣：眼淚，是男人就沒有，流出來也要和著血吞下去。

肖晉豐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大男人，在飛越樂隊的歌里找到了共鳴。

但今天，卻看著這個都稱不上舞臺的小酒吧里，這個簡陋的臨時布置出來的場地，這四個年輕人的舞臺，他第一次流下了硬漢的男兒淚。

音樂響起的那一刻，那撕裂般的嗓音，黑色背景、黑色的頭發、黑色的一切，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就慢慢糊做了一團。

一直到臉上冰冷，一直到這首歌嘎然而止，肖晉豐摸上自己有些粗糙的臉，才發現手上都濕了一片。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知你共我……”

粵語的唱詞，好像那沉重又滾燙的金屬錘子，一擊又一擊，在他的心上打下了烙印。

哪怕這世界只剩下你跟我，也要追求到底，自由不羈到底。

這是何等的情懷，何等的rocking精神！

肖晉豐雙手都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幾次握上鼠標，想把視頻進度拉到最開始的地方，重新再看一遍，但他幾次都顫抖著失敗了。

當年，第一次拿到飛越樂隊現場演唱會的門票，他都沒有這么激動；當年，他第一次站在樂隊演唱舞臺的最前面一排揮舞雙臂的時候，他都沒有這么難以自已。

肖晉豐握了握拳，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里追趕，霧里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

可會變？

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在三室兩廳空蕩的房間里，肖晉豐直接推開了椅子，站了起來，閉上眼睛，跟著一起吟唱吶喊。

誰說搖滾是沒有靈魂的，誰說搖滾是低文化的人玩的？

“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肖晉豐跟唱著，滿臉漲得通紅，狠狠地朝空中揮舞了下拳頭！

就是這樣的，搖滾就是這樣的！

讓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每一處細胞都在顫抖，每一處血液都在奔騰……

然而每次在最最的地方，肖晉豐差一點就要嘶吼起來的地方，視頻就突然中斷了。

混蛋啊！

肖晉豐漲紅著臉，這種沖破云霄的勁爽，突然在轉角就消失不見的感覺，叫人好像一拳頭突然打在了棉花上，實在是憋的他要崩潰。

他火速地一屁股坐下來，打開了剛剛差點要刪掉的帖子，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直播中？”肖晉豐頓時血液都沖到了腦門，但馬上他就氣得差點厥過去，“故障？搞什么啊！”

本來今天刷刷論壇就可以開始加班的他，現在是完全冷靜不下來了，心里的火根本無處宣泄。

雖然帖子里講直播房間故障，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輸入了星云直播網址，直接充值了五千元！五千，是飛越樂隊最黃金時期時演唱會被炒到天價的第一排座位的價格。

但就憑剛剛那個視頻，肖晉豐就覺得值得，那只年輕的名不見經傳的輪回樂隊，完全值得！

這樣的年輕人，絕對不能在酒吧中荒廢這樣才華洋溢的年華，一定要讓他們展翅高飛。

如果因為沒有錢，就埋沒了才能，放棄了搖滾，那絕對不允許。

肖晉豐看了眼墻壁上的時鐘，默默地在心中決定，如果網站能在他們表演結束前修好，哪怕再讓他聽到一首這樣讓人沸騰的歌，他就打賞，重重地打賞！

這樣的原創音樂，年輕優秀的搖滾樂隊，他完全被折服了。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他的決心，也可能是星云技術團隊再也頂不住投訴電話的壓力，肖晉豐剛沖完值，直播視頻房間的畫面就亮了起來。

肖晉豐重重地甩了下拳頭，快速地點開了帖子里提到的房間號。

當看到舞臺上原維朝臺下鞠躬的那一畫面，他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難道結束了？肖晉豐臉色無比難看，簡直像是被人偷了重要的東西。

“今天很謝謝所有到現場的朋友，最后一首歌，送給你們。”原維的嗓子已經有了些疲憊，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濕了，緊緊貼在了身上。

肖晉豐卻是宛若打了雞血，興奮無比地死死盯著屏幕，恨不能現在爬進畫面里面，站到現場去一起high。

原維轉身，高高舉起話筒架，身后的吉他聲隨之響起！架子鼓的鼓點，落在每一個和弦的重排上。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話筒架一路被拖曳在地上，然后又被高高掀翻而起，再重重摔下！

“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我，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樣迷人一樣美麗！”

肖晉豐坐在凳子上，只覺得自己的魂已經飛到了舞臺那邊，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我不再回憶，回憶什么過去！”原維仰起頭，那黑色的頭發在聚光燈下甩起一串汗水。

他極具侵略的眼神，仿佛是來自原始森林的黑色豹子，沉睡了半個世紀后才蘇醒，終于露出了那鋒利的獠牙，向著眾人嘶吼，發出最原始的靈魂嘶吼！

肖晉豐臉上也是一滴滴滾落的汗，明明房間里正好的溫度，但他竟然覺得自己被滾燙的火在焚燒！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

最后長達半分鐘的架子鼓，跟吉他超高技巧的撥弦中，站在中央宛若黑豹的原維高高舉起了右手，擺出了金屬搖滾禮手勢！

“rocking不死！輪回不死！”

肖晉豐啪地站了起來，根本不顧倒在地上的椅子，兩手都高舉起來，跟著畫面中的原維一樣，擺出rocking的手勢！

只一曲謝幕，四人退場。

直播間的畫面只剩下酒吧里，久久不停歇的尖叫，跟所有人高高舉起的手勢！

不需要華麗的開場白，自然也不需要多余的散場感言。

他們默默地背著樂器來了，又在尖叫中毫不猶豫地退場。

但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們留下了一道鮮明的印記。

肖晉豐跟年輕人一樣，興奮地跟著吶喊，直到直播畫面終于變得灰暗，他才抹了把臉上激動的汗水，投出了五萬個金幣！

“期待演唱會，一定會來！”在評論區留下這句話，肖晉豐才離開。

輪回嗎？

他默默地打開了網絡瀏覽器，搜索起了他們的消息。

從今天起，他又有了個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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