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唯一還比較中規中矩的眼，朝說話的林容看過去，這時候他本來就布滿了紅血絲的這雙眼，瞳孔不由就劇烈縮了下。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

林容又重復了一遍，她的聲音沒有了蒙面電視里處理過后的可笑，只是在面具后稍顯模糊的清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咬字很輕很慢，聽著更像是喃喃自語。

但是，黃迪卻像是被這話燙到了一般，他要離開的腳步再也挪不動了。

這個北方男孩，他猛吸了一口房間里壓抑的空氣，一雙眼睛徹底通紅，抬起胳膊就用力抹了下眼睛。抹了一下，又抹了一下，仿佛開了閘的水庫，堵地艱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林容不由他逃避，也不由自己逃避，她默默地注視著他，根本不管身邊其他人是怎么一副不認可的表情。

“我希望你能尊重所謂的夢想，即便它非常不切實際，非常荒謬可笑，非常愚蠢愚昧，但是給它起碼的尊重，好嗎？三分鐘，請你表演完，然后再告訴我，你要放棄了。”

一句話，瞬間讓黃迪這個壯小伙，完全淚崩。

他再也不能把抬起的手臂放下，眼淚不停地涌出來，他的手臂只能一直擋在眼前，才能不那么難看，才能不淚流滿面，讓所有人都看到他此刻哭得像個失戀的女人一樣。

他嗚咽地根本沒法唱歌，就站在舞臺下面泣不成聲，但卻沒繼續離開。

“他已經放棄了，表演也已經以失敗結束。規則里的三分鐘，只是一個時間的上限限制，并沒有規定一定要做完三分鐘表演才能離開。”蔣新偉搖頭，“1號，你可以離開了，下一位選手請你上臺。”

但是林容卻不同意，她固執地轉頭，看向身邊一臉冰冷的韓卿，“老板，我是不是可以請他唱完剛剛的那首歌？哪怕今天他還是失敗了，也沒關系。至少很久以后，他會記得，他曾經在星云公司努力過了，沒有做一個孬種！”

韓卿那雙狹長的眸子，轉過來望向她，里面審視的冰冷氣息讓她索瑟了下，但她沒有退讓地直視他。

“我也有夢，他也有夢，夢大概會有必須醒過來的那一刻。”林容也吸了吸鼻子，“不過，誰也不能阻止，或者剝奪任何人做夢的權利。”

終于，韓卿繃著的下巴點了下，眸光閃動，“可以，唱完。”

他一句話，就讓反對的董事，也只能咬咬牙不敢公然反對。

徐書恒嘆了口氣，望著這個站在評委桌前，哭得稀里嘩啦，看著也不像是能繼續完成演唱的人，終于也點了頭，“哎，好吧，那就唱完吧。雖然那么多年里，我看到追夢的人，大部分都迷失方向，再也無法走到康莊大路上。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走到最高點的人，必然是一直不肯放棄，流血也要繼續走下去的人。”

幕布上的投影上，直播的房間也再度熱鬧起來。

黃迪的票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為了這真漢子的眼淚，投一票！”、“鴨子說得好，為了鴨子的夢，我也投一票！”、“可憐，我竟然鼻子也酸了，投票投票！”、“小哥，唱完整首，走調我也服你，票已準備好。”……

黃迪終于紅著眼睛，抬頭看向正前方的林容，“謝謝你，鴨子。”

他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但是卻已然比剛才鎮定了不少。

踏上舞臺，他接過工作人員遞上來的話筒，這一次他握得無比的緊，好像一放開就會再也找不回來。后臺的音樂再次響起，他的一副好聲音，果然不出林容所料。

有一種包容萬物的寬恕，很男人式的唱法，哪怕是一首非常小眾的情歌，都唱出了男人的辛酸跟波瀾壯闊的感情。

徐書恒那雙丹鳳眼，瞇了起來，里面不由閃過一絲掙扎。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聲音。

可惜，這個男孩站在鏡頭前，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出彩的地方。

如果早幾年，他一定會考慮簽下這個男孩。

但是，現在，這個小鮮肉的時代，他能跟整個世界對著干嗎？

“你的聲音很man，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類型。”他一雙長腿交疊在一起，“這應該是男人們都喜歡的聲音。不過，從去年的市場調查看，男性在娛樂市場的花費，都集中在少女偶像團體上。你這樣的聲音，他們不花錢。”

“這，就尷尬了。”徐書恒抬了頭，無奈地揉了下眼角，“沒有容貌的少年啊，該讓我怎么說愛你啊。”

林容本來還沉浸在剛剛那首歌的悲情，跟自己在夢想這條路的心酸上，但是被他這一逗，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這家伙，怎么老在嚴肅的時候逗逼啊。

果然幕布上，立刻就有一堆水軍刷起了屏幕，“那位小帥是誰？星云的高層嗎，嗷嗚，太可愛了！”、“為嘛我聞到了官配的味道？”、“小哥，你別走，門口等我啊！”、“我有容貌，愛我愛我啊！”……

徐逗逼完全像是沒注意到屏幕上的這些水話，他自顧自地單手撐著腦袋，就糾結地把黃迪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嗯，我可能要好好想一想，如果你進入公司，該怎么打造你。不過，先看打分吧，如果沒到分數要求，我也就不用傷腦筋了。”

黃迪只覺得自己剛剛已經掉入了地獄，可現在地獄的深淵卻又好像打開了一道小門。

仿佛只要輕輕一推，他就能看見光明。

他根本不敢看臺下舉起來的分數牌，也不敢看屏幕上的最終投票，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就緊張地再次走下舞臺。

走到林容旁邊的時候，他就突然停住腳步，向她深深地彎腰鞠躬，這個動作他停留了很久，以至于還被直播間的幾個觀眾截了屏。

“真的謝謝你，鴨子。”黃迪彎著腰，覺得卑微的他都沒資格直視她身上散發出的的奪目光彩，“我唱完了，但是，我不想放棄。”

“我喜歡音樂，不管未來能不能賺錢，日子過得多苦，我都想一直唱下去。謝謝你，給我三分鐘，謝謝你，把我罵醒。”

這一幕，還有這兩句話，在很久以后，都被他以及他的歌迷們反復拿出來紀念。

守護了他夢想的人，這個拯救了他的女人，不管全世界怎么看她，他們都不容許任何人玷污。

有的恩惠，只是一句話。但只要是個漢子，就要記住一輩子。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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