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這煉體境中一待數月，慢慢將疼痛變成了習慣，再變成享受。

這條路，他也是嘔著血走過去的。

他還特意將自己的腳印印在血跡之中，想留下一條紅色的足跡，但那些血跡很快就消失不見，放眼望去，四面只有虛無與雷霆。

喬小妖與沈遙華都是他深為喜愛之人，看著兩人艱難行走在雷霆之中，他眼中藏著不忍，卻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

“你等等我，別走的那么快。”

喬小妖聲音中帶著哭音，亦步亦趨跟在沈遙華身后，臉上早已是涕淚交加。

“不準哭！”

沈遙華兇巴巴的吼了一聲，順便吐了口血。

每一次攻擊都令她五臟六腑都震蕩不休，一口氣還沒喘勻下一次又來了。

頭與心尤其的痛，像有人在腦中和心臟里各塞了一塊沉重的鐵，還不時用錘子敲，敲的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她難受的要命，她也想哭，想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往地上一撲，愛什么什么，有本事直接劈死她算了！

但是她什么都沒做，她只是咬緊了牙關，憤憤的將再次涌到喉頭的血咽了回去，愈發堅定的向前跨出了一步。

她從來不怕苦，不怕疼，有時沖動起來死都不怕，所以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不如死的境地她經歷的多了，別人一心折磨她想要她命時她都沒哭沒退縮，如今不過是歷練，為什么要表現出懦弱？

她挺直了脊背，始終不肯回頭，一步一步倔強的迎著雷霆向前方走去。

喬小妖倒是時常回頭，可憐兮兮望公玉爻一眼，再跟著沈遙華向前走上一步。

他有些矛盾，既不想前進也不想退縮。

但前有沈遙華，一個弱女子都能堅持他沒理由不堅持。

后又有公玉爻，在喬小妖眼中自己的主子是無所不能又無人能及的存在，每當他有了危險或是困難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要退到公玉爻身邊，尋求庇護。

他很想走到公玉爻身后去，但他回了好多次頭，公玉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又將眼光投向了他的前方。

看他的時候有些輕視，看沈遙華時帶著驚奇。

反正喬小妖是這么認為的。

就因為那一眼，他突然便覺得受到了比雷霆之力還要巨大的傷害。

他被主子鄙視了，他前方的一個弱女子則被他主子所欣賞著，驚奇著。

因著那一眼，喬小妖生出無限勇氣，咬著牙比賽似的跑到了沈遙華前面，隨后一頭栽倒在地。

“幼稚，蠢！”

沈遙華緩緩蹲下將喬小妖翻了過來，喬小妖已經翻了白眼，嘴角血跡如小溪般蜿蜒而出。

狂暴的霹靂有著特定的規律，遇快則快遇強則強，每一擊之后都有短暫的停歇，好歹給人稍微喘息的時間。

喬小妖急急竄到了她前面，連著挨了好幾下，沒劈死他已經算便宜了。

“來看看他吧。”

沈遙華第一次回頭，滿眼都是密布的黑色雷霆，她連眨了幾次眼睛眼前才變得清晰起來。

公玉爻緩緩踱來，矮身查看了一下，揮手罩出一片護身結界后揚唇笑道：“沒大礙，只是昏過去了，需要暫時休息了下，你呢，還撐得住么？”

他抬手溫柔拭去她唇角的血跡，清眸中亦是一片溫柔。

沈遙華白著臉搖了搖頭，聲音低低啞啞的說道：“我沒事，那你看著他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便緩緩站了起來，一步又跨入無盡的雷霆之境。

不是不想歇，是不能歇。

一歇下來她強撐著一口氣便會松懈下來，恐懼便會如潮水般蔓延而上，她將會不敢再踏出腳步。

她捂著心口，佝僂著脊背，緩慢而艱難的繼續向前。

一步又一步，身體內外的鈍痛逐漸尖銳，剜心噬骨的痛著。

她咬著呀，咽著血，拖著灌了鉛似的腳步，已經不再試圖將脊背挺直，也沒力氣再挺直。

她腦中混沌一片，只是下意識的挪動腳步，身子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踉踉蹌蹌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隱約覺得自己走了還不到百步。

短短的一段距離，讓她幾乎丟了大半條命，仿佛也走了大半生般漫長。

這是條多么艱難的路啊，疼痛堆疊，一重重壓在身上，令人不堪重負，時時心灰意冷，就連死去似乎也是一種解脫。

人生的路再艱難，偶爾也有平靜，偶爾也會遇見綻放的花朵，但是在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痛苦。

沈遙華渾渾噩噩停住腳步，不知不覺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她站在那里，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

那里什么都沒有，漆黑漆黑的，看不到一絲光明也找不到一絲希望。

那里才是苦海，凝聚著世間悲傷、孤寂、苦難、絕望等負面情緒，匯集成海，漫無邊際，回頭無岸。

她在其中浮浮沉沉，四周卻又寂靜的如同墳墓，聽不見自己沉重的呼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望不到身邊靜立著的人。

不知不覺間，她墮入了絕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公玉爻站在她身邊，嘆息著回頭看了一眼。

他們離境口并不遠，真的還不足百步。

喬小妖蜷縮在他的結界之中，小臉上滿是不安。

沈遙華在他身邊茫然的站著，頭低低的垂著，亂發遮擋著她的臉頰，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她像被人操控著的木偶般前后左右不停的晃動著，似乎只要有誰將看不見的繩子一扯，她便會隨之倒下成為死物一般。

她站在那里，走了一半便不再用靈氣護著自己。

那些浮在身外的靈氣如同泡沫，輕輕一觸便不復存在。

公玉爻靜靜的站在她身邊，眼里浮現一絲糾結，不是所有人都該擁有與他一般強悍身體與心志，他也不會強求別人一定要走完他安排的路。

沈遙華的情形令他的理智與情感在內心激烈的爭斗起來，讓他不知該讓她放棄還是鼓勵她繼續，或者……暫時替她遮擋一下，給她恢復的機會。

他很少會猶豫，每當遇事時都會快速找出解決的方法，然后更加快速的加以選擇。

然而在往后的歲月中，他會慶幸自己在此事中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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