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人來到活動室門口的時候，發現王雨欣正在彈一首鋼琴曲《雨中的淚》，曲調悠揚，如細水潺潺。

偌大的活動室里只有兩個人。

王雨欣側臉恬靜，神情專注，手指在鋼琴鍵上跳躍，優美得如同一曲舞蹈。她的身旁站了一個戴眼鏡的青年，正在給她翻琴譜。

那青年察覺到秦伊人的到來，只抬眼看了一下，又繼續自己的本職工作了。

音樂可以傳達出演奏者的感情。

王雨欣的曲子，起了些變化。

她知道秦伊人來了。

一曲畢，王雨欣起身，朝秦伊人微微一笑，笑容明亮而親切。

“妹妹。”

如果秦伊人沒有看過王雨欣的記憶，她大概會以為這真的是一個好姐姐。

“我的書呢？”

“書我好好給你收著，你不用擔心。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讓你來這里，實在是我們之前有些誤會，如果我直接叫你來，你可能不會答應。”

王雨欣蒼白的臉帶笑，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妹妹，眼神包容而憐惜，卻沒有要將書拿出來的意思。

秦伊人無意浪費時間來和這個人繞彎子，馬上就要上課了，如果讓先生知道她到了時間卻沒有去上課，說不定會以為她是個逃課的壞孩子。

秦伊人皺著一張小臉，神情有些苦惱。

“你要怎樣才能將書還給我？”

“妹妹，你呀，還是這樣的急性子，總是不能耐心地聽人把話說完。”

王雨欣站起身來，白色的連衣裙順著她的動作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她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讓陽光照射進來。本就病態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透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那個時候你瘦瘦小小的，看起來營養不良，但那雙眼睛漂亮極了。比媽媽給我買的水晶發夾還要漂亮。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妹妹長得真是好看。

秦伊人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因為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你能跑能跳，能開懷大笑，也能大哭大鬧。

可我不行。從我生病之后，我就被當作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小心地呵護著。可我害怕呀，瓷娃娃，總有摔碎的一天。

直到那天，我發現了我們的心臟配型診斷書。多么完美的配型啊！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有比你的心臟更適合我的了。

可你是我的妹妹呀，我怎么舍得傷害你。我以為我是善良的，以為我是喜歡你的，但只要一想到我可能不會死了，我就高興得全身顫抖。只要，只要將你的心臟挖出來，換到我的身上

……一切都會變好。

你說我是不是很壞？我是很壞的，很壞。”

王雨欣的語氣很平靜，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她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就像一個美麗的天使。

秦伊人靜靜聽著，沒有插話，也不需要說話。

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內心丑陋的人，終究不算太壞。

“很抱歉，我并不打算將我的心臟給你。”

就算是給了，也是沒有用的，因為她啊，不再是原來的秦伊人了。

“是啊，自從那個人將妹妹帶走之后，妹妹就變得不一樣了。我來這里并不是想勸服妹妹，只是想聽妹妹再彈奏一曲。我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彈過鋼琴了。”

“為什么要挑這個時候？”

“因為今天晚上有哥哥的演出啊，我會與他同臺演奏，算是一個紀念吧。”

說到王哲熙，王雨欣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眼神也變得更加溫柔。

“我知道哥哥邀請了你，可你并沒有答應。你總是這樣，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既然你不去的話，那么現在就聽聽我的演奏吧，好嗎？”

秦伊人看到她微微一笑，優雅轉身，在一架鋼琴面前坐下，旁邊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在為她翻琴譜。

優雅的旋律也從她的指尖流出，節奏輕快富有彈性，是一首《藍色多瑙河》。

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順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

真情就在那兒蘇醒，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詩人卡爾·貝克的詩仿佛還回蕩在耳邊，王雨欣的演奏也到此結束。

“怎么樣，妹妹？”

很流暢，很好聽。然而比起她的哥哥王哲熙，實在是……差得有些遠。秦伊人想。

“好聽。我聽完了，書可以還給我了嗎？”

距離上課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別急，妹妹，你還沒有彈呢。”

王雨欣想要來拉秦伊人的手，當然是被秦伊人躲開了。王雨欣也不惱，只示意秦伊人過來坐下。

“就彈李斯特12首超技練習曲當中的那一曲《鬼火》吧，我特別喜歡這一曲，哥哥也特別喜歡。那天，就是因為你彈了，所以哥哥每天都會讓我練習這首曲子。只是啊，終究是比不上你。”

見秦伊人站在原地沒動，王雨欣又說道。

“怎么，妹妹，連姐姐這一點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滿足嗎？以后我都不會來打擾你了，也可能聽不到你彈鋼琴了。”

秦伊人本來不愿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但如果彈一首曲子就能免去以后諸多麻煩，那就再好不過了。

秦伊人依言坐下，閉上眼睛在腦中搜索這一首曲子的曲譜。雖然她已經很久沒有彈過鋼琴了，但她上輩子可是得過先生的稱贊呢。

只一會兒，秦伊人就想起了完整的曲譜。她先在鋼琴上試了幾個音，然后幾個音符從她指尖流出，緊接著一連串流暢的音符奏出，越來越快的速度、響亮的音量、輝煌的技巧、狂放的氣勢，都在秦伊人手指翻飛中顯露無疑。

這毫無疑問是一首炫技的練習曲，然而沉浸在演奏中的秦伊人，仿佛化作了鬼火中的一個個音符，盡情地在樂曲的世界里徜徉。

王雨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秦伊人，她仿佛從摸到鋼琴的那一刻開始，就變成了那個世界里的神。在神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是不能逾越的。

只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她就成長到了這個地步嗎？

果然不愧是哥哥都認同了的天才呢。

我輸了嗎？

王雨欣這樣問自己。

不，我沒輸，我不會再輸。

王雨欣的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如同這首曲子的名字——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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