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故人
從前在宮里他還得端著做派，也得學會委屈求全，現在天高皇帝遠自然不用和往日一樣。
他如今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不想在竇柏水面前受半點委屈。
“還有，我說鄭老頭。”竇柏水轉了目光，盯著顧寧知身后滿頭銀發的中年人，“你說你丟不丟人，從京城追到平陽來堵我，結果還是我的手下敗將。”w.IXoRG
伊之幽看到了那位少年，而少年約摸也發現了自己被人盯著，立即挪開眼神看了過去。
鄭院使自然沒想到竇柏水居然比從前更粗魯不講理，兩只眼睛只認銀子一身銅臭味，怎么也不像個世家出來的讀書人。竇家這樣的書香世家，向來自視甚高，怎么就出來這么一個敗類？
看來，這竇柏水在平陽這個小破地方呆久了，匪氣卻愈發多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
不過小事情吵了多次，兩人也沒放在心上。
大動干戈的時候，是鄭院使入太醫院三年后。
竇柏水知道了鄭院使做的臟事，驚的目瞪口呆。雖然為天子效力誰都身不由己，可他怎么也沒想到，昔日那個文質彬彬不會罵人的朋友，居然就這么變了。
權利當真可以讓一個人黑了心腸。
他瞧不上鄭院使的手段，而鄭院使自然也有自己的苦衷，卻也不愿意主動和竇柏水解釋。
兩個人逐漸從昔日的小打小鬧，便成了爭鋒相對。
他們最后一次談話，是在竇柏水進宮教小皇帝的時候，也偶然和鄭院使見了一面。
那時恨不得生吃了竇柏水的鄭院使，卻出奇的和他說了一句話。
他說，“快滾，滾回你的平陽去，你這老東西沒這潑天的富貴命！”
若是從前鄭院使這樣說，竇柏水肯定忍不住說幾句諷刺的話語。可那時的鄭院使，一頭銀發雙眼泛紅神情極其認真。竇柏水不知是怎么了，才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從此，兩個人再也沒說過話。
連竇柏水離京的時候，鄭院使也沒有出現過，倒是聽人提起他洋洋得意，說竇家這個老敗類終于滾出他的視線了。
兩個人斗了這么多年，在朝為官的自然也知道他們的不睦。
可是，那也只是在京城。
平陽這個小地方，除了能知道京城消息的書院和府衙，其他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難道你也認為這里太吵了？”鄭院使見竇柏水不說話，又道，“要不等顧大人破了你的棋局，我們換個地方敘舊？”
他說的隨意，似乎顧寧知抬起手就能破了棋局。
破了這棋局？自然也等于打了竇柏水的臉，讓竇柏水失去了大筆銀子還丟了顏面。
可他說的婉轉，絲毫不像是有挑釁的意思。
這下，竇柏水便更顯得無理取鬧了。
此時，八里鋪的花燈會雖是剛剛開始，可竇柏水擺設棋局的攤子外卻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他們在聽聞鄭院使的話后，大概也有了個了解。
昔日的同僚？那就是京城里出來的貴人。
還是領著皇恩榮歸故里養老的大人。
即是大人，他們便沾染不得。
如今大人們要敘舊，覺得這里太吵不夠安靜，是因為圍了他們這么一群人。
若是他們還敢私下議論惹惱了幾位大人，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看熱鬧雖然有意思，可是也要有命看啊！
果然，鄭院使剛剛說完，立即不少聰明人的選擇了離開。
唐耀拽了拽伊之幽的手，而伊之幽卻沒有離開，只是抬起頭來看著他，露出了一個安慰他的笑容。
“敘舊？我和你有哪門子舊敘？”竇柏水顯然不想和鄭院使多談，眼看著人群要散去，他便顯得有些急了。
竇柏水從攤子上站了起來，開始挽留散去的人群，“各位才俊們別走啊，這棋局還未破呢！”
“你喊什么喊？爺說了能破你的棋局！”顧寧知言語雖然自信，可在看到棋局后卻濃眉深皺。
這老東西到底是從哪里找來的殘局？簡直詭異的讓他有些茫然。
不過更讓顧寧知覺得詭異的是，方才那個娘們兮兮的小書童，居然還站在攤子前面握著荷包并未離開。
因為母親去世的早，他自幼便跟在父親身邊。可父親畢竟是大學士，政務繁瑣經常忙碌，也不能時時來盯著他，所以竇柏水比其他的世家公子自由多了。等他稍微長大一些，便經常和同窗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比自己大幾歲的鄭院使。
那時的鄭院使還未入御醫院，也不過是喜歡專研醫術的嫩頭青。
兩個人在簪花會上認識，又因為彼此父親都在朝為官，所以逐漸有了來往。
“我一心念著我們昔日的情誼，卻沒想到你對從前瑣事耿耿于懷。”鄭院使無奈的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看來我不該急匆匆的趕來和你敘舊，畢竟這里太吵了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鄭院使說的真誠，彷佛當真是真的念在昔日同僚的情分上來看竇柏水。
他是個念舊又不記仇的人。
短短的幾句話，倒顯得竇柏水刻薄了。
竇柏水聞言差點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鄭院使縱然有了怒氣，聲音卻依舊平穩，“你我都曾為朝廷效忠，自然也稱的上同僚。我年歲已高，太后娘娘仁慈恩準我回鄉養老，特意吩咐了顧大人護送我回來，這是皇恩浩蕩。我路過平陽便想起了你，所以過來看看。”
即使鄭院使修養再好，此時被人點了姓名指責，也立即生出幾分不悅。
可等竇柏水和鄭院使接觸久了，才知道對方是個心眼好比針尖小又死要面子的人。
兩人經常為小矛盾爭的臉紅脖子粗，而他又經常在外所以學的粗話比鄭院使多了不知多少。每次爭吵到最后鄭院使都會被氣的頭暈眼花，只能一直念叨無恥、小人……
就是……像個娘們。
可是若是個女孩子，卻沒有耳洞。
方才他行路匆忙沒有看清那小書童，如今借著燭火光卻把那個小東西瞧了個清清楚楚。
模樣清秀卻生的瘦小，尤其是裹在那暗色的粗布袍子里，瞧著像是他曾養過的貍花貓般嬌弱。
當真是奇怪！
“顧寧知。”竇柏水見眼前的少年失神，絲毫不避諱直接喚出他的名字，“你能破這棋局就趕緊破，破不了就立即閃開，別擋在我鋪子前面，我還得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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