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巨獸卻在剎那癲狂之后，恢復了極度冷靜的模樣，繼續道：“身為人類，就不得不嵌入到名為‘社會’的蜂巢之中，磨平自己所有的棱角，變成機械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釘。

“然后，不是陷入官僚體系的泥沼之中，無論想做什么事都動彈不得，即便發現錯誤想要改變，都會被各種莫名其妙的潛規則所阻撓。

“又或者，被形形色色的豬隊友們拖了后腿，甚至痛苦地看著豬隊友爬到頭上，不得不服從他做出的各種荒謬絕倫的指揮。

“最終，即便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毀滅的到來，卻也只能互相扯皮著，推諉著，明爭暗斗著，眼睜睜看著末日降臨。

“我已經受夠了以人類的身份，背負著龐大的官僚體系，和無數豬隊友糾纏在一起，去拯救人類。

“如果非要拯救人類的話，我寧愿以一個更加超然的身份，單槍匹馬，自己干。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深淵巨獸的身份，是最好的選擇，即便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是當我的靈魂鉆進深淵巨獸的身體，接收到它殘留在大腦皮層中的記憶、意志和信念之時，曾經迷茫的未來之路，一下子變得光芒萬丈，無比清晰了。

“我堅信自己做出了最正確，也是唯一的選擇。

“絕對的力量，會帶來絕對的腐化，當人類處在萬物之靈，沒有天敵的位置上，肆無忌憚、毫無節制釋放著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時，距離毀滅的深淵也就不遠了。

“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成為人類的天敵，以最尖銳、最痛苦的方式提醒人類，‘小心吶，毀滅就在前方’！

“我是監督者，必要時，也可以成為懲罰的執行者，有我游弋在大洋中的一天，人類就不得不收起面對自然和宇宙時的狂妄之心，被迫學會如何和非人智慧生命體和睦相處——相信我，學會這一點，對人類有好處。”

楚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深淵巨獸冷冷道：“你是否想說，我瘋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楚歌小心翼翼道，“我只想說，從理論上講，任何人都有瘋狂的可能，特別是咱們這種，靈魂經常在不同軀殼內鉆來鉆去，飽受各種記憶碎片困擾，離魂癥反復發作的移魂者，罹患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你真的瘋了，那該怎么辦呢？”

“好辦。”

深淵巨獸揮舞爪子，指了指四周的戰艦，道，“你以為這么多戰艦都是擺設么？我以深淵巨獸的身份，對人類發出威懾，人類亦用尖端科技和鋼鐵洪流，對我展開反制，這就是力量的平衡，肯定比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家手里要好。

“倘若我不這么做，而是眼睜睜看著深淵巨獸落入人類手中，你猜會發生什么事？”

楚歌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深淵巨獸道：“首先，得到深淵巨獸的地球軍會變得更加驕狂和暴虐，愈發迷信他們的武力，再也不屑于和任何非人智慧生命溝通、談判和妥協。

“他們會憑借深淵巨獸的絕對武力，狠狠鎮壓包括鼠族在內的所有非人智慧生命，要么就徹底滅絕，要么就把非人智慧生命當成奴隸來對待。

“一開始，他們的武力當然會奏效，靈山市地底的鼠族文明肯定會被毀滅。

“不過，正如你曾經說的，在靈氣復蘇，萬物蓬勃發展的今天，生命總會找到出路，智慧是不可能被永遠壓制的，今天，地球軍的毀滅越殘酷，明天，非人智慧生命的反彈就越強烈，當人類和非人智慧生命之間的仇恨，濃烈到七十億地球人的鮮血都無法洗清的程度時，那就是文明的末日，甚至是地球的末日。

“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地球的秘密多著呢，人類無法抗衡的非人智慧生命也多著呢！

“在我剛剛接收到的深淵巨獸的記憶碎片里，就記載著這樣一種生物——它就像是水母和海藻的融合體，既能漂浮到海面上汲取陽光的能量，又能潛入大洋深處，以浮游生物、小魚小蝦為食，最恐怖的是，只要物質和能量足夠，它幾乎能無限分裂繁殖和膨脹，從最初巴掌大小的水母形態，漸漸擴張到直徑超過百米，如同漂浮的足球場。

“這時候，它就不再滿足于浮游生物和小魚小蝦，而是會將獵殺的觸手伸向大型海洋生物，海豚，海豹，鯊魚，鯨魚，大王烏賊……它幾乎能纏繞和吞噬一切。

“這種神秘的恐怖海藻，是深淵巨獸記憶中，最忌憚的東西。

“在一段記憶碎片中，深淵巨獸甚至看到過一片恐怖海藻，纏繞并吞噬了一頭體長超過五十米的怪獸。

“現在，還不知道這種恐怖海藻的生長極限，也不知道它是否會對人類船隊的鋼鐵和燃料感興趣，但我相信，隨著它的不斷滋生，終有一日，會變成比怪獸更大的威脅。

“像這樣的恐怖海藻，就不是人類憑借絕對武力可以對付，或許要集結所有非人智慧生命的力量才能將它消滅，倘若人類從一開始就擺出‘唯我獨尊’的架勢，對所有非人智慧生命都趕盡殺絕的話，有朝一日，當恐怖海藻膨脹到一定程度，爬上岸來時，還有誰能和人類并肩作戰呢？”

楚歌聽得遍體生寒。

忍不住吞了口冰冷的唾沫。

“你，你說的是真的，真有這樣的海藻，連，連怪獸都能殺死？”楚歌顫聲問道。

“我沒必要騙你。”

深淵巨獸想了想，道，“雖然我不想去招惹這種恐怖海藻，但或許我能捕捉一頭怪獸，送到恐怖海藻的口中，讓恐怖海藻把它啃噬殆盡，到時候，我再把千瘡百孔的骸骨送到海岸上的指定地點，相信人類最頂尖的海洋生物學家，應該能看出，這具骸骨究竟是被什么東西啃噬的。”

楚歌沉默不語。

這不是他能決定的問題。

好在他們兩人的對話，都化作滾滾音浪，傳遞到了后方，相信旗艦上的指揮層和最高議會中的大佬們，會做出明智的抉擇吧？

“除了非人智慧生命，我相信地球軍和最高議會里的鐵血鷹派們，對于遠征異界也有著濃厚的興趣。”

深淵巨獸繼續道，“‘抓住這頭怪獸，提取它的基因，繁殖或者克隆出一整支怪獸軍團，征服異界，稱霸宇宙’——我相信，這才是地球軍總參謀部會批準這次行動的最大理由。

“侵略是人類，或許是一切智慧生命的天性，我不是那種天真幼稚的和平主義者，非要阻止地球人遠征異界什么的，只不過，還是那句話，現在不是時候。

“我們對異界的情況一無所知，軍方對怪獸軍團的控制力也非常可疑，現在還是靈氣復蘇的初級階段，誰知道后面還會有什么光怪陸離的幺蛾子蹦出來？

“倘若現在就放任地球軍去組建什么怪獸軍團，令地球軍的實力畸形膨脹，只會令他們變得越來越驕狂，變成迷信武運長久的瘋子，甚至劫持最高議會，建立由軍人統治的恐怖國家，整個文明都變成隆隆運轉，無法回頭的戰爭機器。

“一將功成萬骨枯，興亡百姓皆苦，即便征服異界的戰爭進展順利，平民百姓也休想撈到多少好處，反而會白白犧牲了寶貴的生命。

“更何況，無論修仙界還是幻魔界，都被神秘力量統治了億萬年，什么化神老怪和九環魔法師層出不窮，說不定還有神魔般的存在隱藏在幕后，區區一支怪獸軍團，就想征服異界？太天真了。

“如果真的任由軍方膨脹和暴走，把地球的命運都押在怪獸軍團身上，一旦戰敗，我們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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