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未見過高厲，對于高厲的認知和性格的揣測也只能是靠從前父兄交談政事所大致了解一二，再加上她的好大姐陸成音受寵的關系……

陸成萱一直都是在賭。

賭這些人在高厲的心中所占分量幾何。

更賭高厲的殘暴程度。

才女容貌受損被懲罰的嚴重性。

賭贏了，便是被罰到六尚局做宮女，賭輸了，很可能連命都丟了，很顯然她贏了，還是險勝……

陸成萱殿前失儀，被罰到了六尚宮的事情很快就不脛而走，傳遍了其他在殿外一同等候的才人便齊刷刷的進來了，免去了表演的曲目，直接站在殿內，低著頭，心撲通撲通的等著高厲的抉擇。

早先在陸家陸成音便是陸成萱的借口和仰仗，如此這么近的距離相處還是頭一次，當年陸成音入宮的時候陸成萱的年紀尚小，記憶中對這位大姐姐的印象并不深，不想今日見到，才算是知道了厲害之處。

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能將既得了圣心，成了自己的小驕縱，卻還不會惹別人厭煩，只會博得憐愛，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拿捏的恰到好處，到底能成為皇上寵妃，屹立后宮不倒是有著本事的！

陸成萱心思轉了轉。

“皇上，這可怎么好，妹妹們會不會怪妾身和皇兒不懂事。”陸成音愧疚不已，說話間眼中瑩瑩淚水閃過，我見猶憐。

分明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卻還要將錯過撇清，起碼在高厲的心中覺得陸成音是最懂事的。

“怎么會，是朕也覺得厭煩了。”高厲柔聲安撫，卻不乏男兒氣魄。

陸成音抿唇，欣喜的目光瞥了一旁的胡姝宛一眼，又瞧向了殿內站著的那些才人們，“皇上圣恩浩蕩，你們也不必太拘謹，低著頭皇上如何能看到你們的模樣中意，還不快快抬起頭來！“

陸成音善解人意的提醒，高厲眼中滿是贊許。

胡姝宛眸底的冷意卻一閃而過，只覺得陸成音真的演戲成精。

高厲順著才人們一一望了過去，劍眉不自覺的皺在了一起，看見了盛明月在先的那些容貌嬌艷紅花之后，再看剩下的人都是一些凡品粗枝，然沒了欣賞的興致，這邊陸成音又說聽到了腹中胎兒的動靜，高厲便更沒了興致。

說起來他也并非是頭一次當父親，太子已定，已有的皇子和公主更不在少數，可偏偏到了陸成音這里，就格外的期待了。

胡姝宛只覺得乏味，冷笑著看著陸成音的矯揉造作，靜靜的品著她的甜茶。

才人們挨個在高厲的面前走過，旁邊有著女官上報名字身份，陸成萱俯首跪在地上。

高厲始終沒有注意，直到陸成萱，耳邊響起了女官高高的音調，吸引了高厲的注意。

“四品都督陸元成五女陸成萱。”

上首的高厲一頓，不由得詫異，四品都督陸元成五女……這陸元成究竟是有多少個女兒啊。

先前殿選便已經見識到了好幾個，竟然還有……再加上身懷龍裔的陸成音，這陸元成可真的有些能生。

拋開心中想法，高厲對陸成萱頗有興致，比起前面那些秀女才人們的淡漠，對于陸成萱的存在竟格外的開口說話，興趣甚濃，“貴妃的妹妹？”

陸成音面色微變，含糊的點著頭。

胡姝宛卻是微微勾唇，笑容隱匿在眸底。

“抬起頭來。”高厲目光幽幽注視在陸成萱的身上，陸家的幾個女兒長得都很是標志，又性格各異，他倒是想看看，這個陸成萱又是怎樣一番花容月貌。

跪在地上的身影一頓，微微有些顫抖，似乎在害怕什么一般。

“皇上開口，你還在猶豫什么？”陸成音善意的提醒著。

叩首在地上的陸成萱卻是不敢抬頭，依舊匍匐在地上，“皇……見過皇上……”

“貴妃，你這妹妹怎么不像你，竟然怯生到了如此程度。”高厲挑眉，忍不住打趣，陸成音可不是這樣。

還記得初見的時候，陸成音可是膽大的很，不過是才人身份，便敢同他嬌嗔，使著小性子，可恰巧，自己也是喜歡陸成音如此女兒姿態，不似皇后那般。

陸成音陪著笑，“還不快點起身。”

“抬頭吧，朕又不會吃人。”高厲英眉微蹙，這已經是很給陸成音面子了，要是別人，便直接落選了。

胡姝宛斟著茶杯的手微微停頓，靜靜的觀察著陸成萱的變化。

陸成萱咬著唇，似乎豁出去一般緩緩抬起頭間，目光心虛的看著高厲，只是一瞬間之后便匆忙的又重新跪在了地上。

陸成音一聲驚呼，“這……”

陸成萱的脖頸處紅腫一片，甚是觸目驚心，不抬頭還看不出來，一抬頭便將陸成音給嚇了一跳。

原本嬌艷容動的容顏也因為勃頸處的紅腫而大打折扣，然沒了欣賞的興趣。

高厲臉色陰沉了下來。

胡姝宛目光微變，盧艷華更是神色慌張的跪在了陸成萱的身邊，“皇上恕罪，臣婢有罪，還請皇上給臣婢詢問的一次機會，讓臣婢證明清白。”

“陸才人是通過女醫嬤嬤診斷過了的，絕對不是帶著什么不該有的病癥，晨起送才人們進殿的時候陸才人還尚且安好，這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誤會。”

盧艷華忙不迭的請罪，更是將目光放在了陸成萱的身上，急切的問道，“陸才人你勃頸處的紅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關性命，還不快些說清楚。”

“嬪妾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原來一切都好好的，嬪妾一直都在殿外等候，期間除了喝了一杯茶水之外，連東西都不曾吃過，也不知怎么的好好的便覺得勃頸處紅腫，又不敢明說。”

“還請皇上饒命啊！”

陸成萱慌張的跪在地上，眼神中滿是驚恐，“皇上，嬪妾并不是身染重病，只是微微有些癢是被嬪妾不小心抓撓一番才會如此模樣的。”

“想必是一會兒就好轉了。”

高厲鐵青著臉，厲聲呵斥，“盧尚宮，這就是你辦的差事？”

天子震怒，齊刷刷跪下了一排才人女官和女史，盧艷華忙不迭的求饒，“還請皇上息怒，臣婢這就帶人去徹查為何陸才人的勃頸處會出現紅疹。”

“滾。”

“朕不想再后宮看到她，帶回去你的六尚宮。”

高厲豁然起身，怒目將面前的青瓷瓶踹倒，陸成音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慌忙跟在高厲的身后。

胡姝宛眉毛上挑，臉上的凝重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看好戲。

“盧尚宮，人皇上是安排到了你六尚局了，你還不快些帶下去安置了！”胡姝宛淡然的開口。

盧艷華卻覺得頭疼不已，惶恐的從地上起身，“多謝皇上圣恩寬恕，多謝皇后娘娘提點。”

“好生找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的突然如此了。”

胡姝宛又善意的提醒著。

“是。”盧艷華一一應答，低聲向著還跪在地上的陸成萱催促道，“還不快走。”

“多謝皇上，皇后娘娘寬恕，奴婢陸成萱感激不盡。”陸成萱重重的在地上叩首，稱呼間已經自覺地更改了。

之前她是后補的才人，但皇上已經說了人交由六尚宮來管理，那便是將她貶為了宮女，幸好……

陸成萱躬身從大整個后宮待選才人當中。

陸成歡心中得意，陸成雪佯裝成不知的模樣，倒是陸成婉卻很是唏噓，感嘆命不由人，當真是半點都不差。

盧艷華掌管六尚宮這么多年，還從未行差踏錯過，唯獨這次因為陸成萱而被皇上公然責罰。

哪怕有皇后娘娘的提點在先，也對陸成萱的臉色不大好。

草草的打發了女醫前來診治，說是過敏所致，簡單的用了些藥便可以退下便送到了宮女所，至于為何會引起過敏，更是查也未查。

盧艷華恭敬的跪在地上，胡姝宛坐于上首，神色淡然。

外間的人總覺得盧艷華是胡姝宛的親侄女，兩人的感情也該是深厚的，可是卻都錯了，盧艷華和胡姝宛的關系只能算得上是還行，并非那么親密。

不知道為什么，見慣了后宮形形色色的人，再心思深沉的人，也總能窺探出一二分人心的，可是每每見到胡姝宛，這個自己的姑母的時候，都覺得她的身上仿佛蒙了層面紗，永遠也猜不到她的心里是在作何打算的。

想當年胡姝宛在胡家還未出閣的時候，便已經是赫赫有名了，懲治繼母，斗敗白蓮花庶妹，一路過關斬將最后風光的嫁給了當時還是長平侯的高厲，而后又穩坐后位，所生的皇子被封為太子。

可以說胡姝宛的這一聲是很平坦榮光的。

可盧艷華感覺不到胡姝宛的醋意，對高厲的醋意，按理說，哪個女人會對自己的丈夫寵幸別的女人毫無芥蒂，可是在盧艷華看來，胡姝宛是真的不在乎……

“皇后娘娘，您為何如此格外厚待陸成萱？”

盧艷華斟酌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她實在是……”

“不值得。”

斟酌再三，盧艷華只能用這三個字來形容陸成萱。

候補這件事情，換成是別人，早就開心的不行，恨不得挖空了心思好生準備著，可是陸成萱倒好，竟然會在殿選的時候弄出了疹子這么大的事情，險些掉了腦袋。

即便是這樣，胡姝宛卻依舊沒有放棄陸成萱，還命她好好的照顧，這盧艷華便不是很明白了。

胡姝宛眸光寧靜，似乎不在意一般的說道，“不過就是覺得順眼了多說了兩句話，談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這后宮中生活本就不易，她在殿選的時候起了疹子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就放在你六尚局好生的照顧吧。”

盧艷華努了努嘴，到了唇邊的話還未說出去，便看著胡姝宛那不容拒絕的眼神給咽了回去。

“是，臣婢知道怎么做了。”

胡姝宛不在意的說道，“看她考核的時候繡工不錯，就安排在魏羽扇的手下吧。”

“是。”

盧艷華恭敬的從長信宮退了出來，正打算回六尚局安置的時候陸成萱的時候，卻在外面看到了等候依舊的佩文姑姑。

盧艷華臉色微微變化，佩文姑姑卻已經上前同她行禮。

“盧尚宮安好。”

佩文姑姑柔聲笑道，“知道盧尚宮事務繁忙，但我家夫人實在是有著要緊的事情，勞煩您雖奴婢去一趟可好？”

盧艷華態度客氣，“瞧佩文姑姑說的哪的話，縱然臣婢的事情再多，貴妃夫人的差事都是要緊的事情，說什么了方便不方便的，還請姑姑在前帶路吧。”

脫下了御女的華貴宮裝，換上了宮女服侍的陸成萱，依舊不顯落魄，微微挺直的腰板更顯堅毅。

尚寢局是尚宮名為曹靜書，性格到算是忠厚老實之人，并不多事，可她手下的司設蔡青玉，司苑燕北雙，司輿沈艷芳和司燈顧今明可都不是好相與的善茬。

陸成萱站在尚寢局的門前已有一個時辰，卻遲遲都沒有人來傳喚要她覲見，四月的太陽不算，但盯著正午的日頭站著，便足夠讓人難受了。

十足的下馬威。

陸成萱背后的衣衫已經被細汗浸濕，臉色也略顯蒼白。

看人下菜碟一直都有的事情。

陸成萱的身份本就不高，若是成了嬪妃還好，可成了宮女，那便沒有什么優勢可言，身份再普通不過。

尤其還是，一個小小的陸成萱，竟然能惹的皇后娘娘和陸貴妃兩人先后開口要人，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

曹靜書一向怕事，對于陸成萱也便沒了好感，若非頂著壓力，尚寢局實在是不想收這個燙手的山芋。

可御女落選之后，要進尚宮局是早就有的規定，也不能隨便打發了陸成萱去做普通的侍奉宮女，沒有這么個先例，主子們那也是交代不過去的。不像是那些選拔入宮的專門做宮女的人，怎么處置都行。

可收下歸收下，具體的安置在哪里，卻又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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