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一輛卡車轟響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就在關家小院門前剎車，稍候片刻響起李鐵軍的喊聲。
兄妹倆人相視一眼，皆站起了身，解下手套拍了拍身上衣褲，去了前院與他們姑父打招呼。
“你這是干啥？快放回車上。”
李鐵軍拎著一大袋子繞過他往里面走，“你可別攔我，這是我給倆孩子的禮物，跟你搭不上邊。”
“孩子們，走，咱們去你們屋。”李鐵軍一說完，正好見到他的小腳丈母娘出來，“娘，你在啊。”
“你這是干啥？”
李鐵軍笑了笑，繼續往前，“娘，你也進屋，我馬上就來。”
關平安兄妹倆人看著關有壽：咋整？
關有壽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跟上。
“去吧，看你姑父給你們都整了啥。”關歡喜推了推倆孩子，挽起老娘，“不是好啥東西，都是些舊書。”
“他們能看懂？”
“小人書。”
關歡喜倒是聽李長樂說過倆孩子認識不少字，想來自家三哥已經開始給孩子輔導課本。
但這事還是別說得了。別老娘回頭跟老爹一顯擺，他又得起啥心思。
從小到大，她爹確實是啥事都愛找她三哥商量，她三哥那會才多大，盤腿坐在炕上掐著小手指分析。
那時爺倆關系也是最好。
后來她爹讓她三哥過兩年上學堂，她清楚記得她三哥當時板著小臉，跟誰也不說話，每天牽著牛去吃草。她知道，那時明著說放牛，其實她三哥一有空就偷偷跟馬振中去學堂。
不過那會兒，她三哥還是很聽話，壞就壞在老四身上，他倒是背起他的書包，可她三哥也徹底變了。
她爹倒是沒變，還是一遇上啥事愛找她三哥念叨，找他出主意，可爺倆再也回不到當初。
她三哥心情好了會多說幾句，哪天搞得他不爽，直接懟一句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問我干啥？
私底下她爹跟她娘說這個兒子天生反骨，得壓一壓。這話一出，接下來就是不讓他身上有一點點的錢。
之前她不懂，明明她爹最器重三兒子，連木匠手藝都傳給這個兒子，可爺倆咋就老不對盤？
等進了老李家之后，她倒有些明白，啥反骨？說來說去還是當老子的沒本事想壓住能干的兒子。
但這手段過去還有點用，現在都分家了，你兒子都逃出鳥籠，你還玩？沒瞧他已經都不耐煩。
“媳婦，不用多整啥菜，來兩道妹夫中意的下酒菜就行。”
關歡喜看了看關有壽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換成往常，她三哥早就讓孩子去喊老爹過來。
“孩子她爹，快下工了，我要不要……”
關有壽搖了搖頭，打斷了葉秀荷的話，自己進了西屋。
聞言，關歡喜感激地瞥了眼三嫂。
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她三嫂這般大度，這要是換個媳婦，她爹和她三哥爺倆之間的關系更得水深火熱。
關歡喜顧不上留下幫忙，挽著老娘的胳膊使力一拽，扯著她進了東屋，一進去就壓低聲音，“娘，你聽到了沒？”
關大娘撇了撇嘴。
“這也就我三嫂孝順，換成是我，我公公婆婆要是不給我錢救孩子，你看我搭理不搭理她？”
這話還真就適合她這位當親閨女的來說。
關大娘掐了她一下，同樣壓低聲音，“瞎咧咧啥，那是我孫女，我能不心疼？那會馬大夫不是說了沒事？就你三嫂大驚小怪。”
關歡喜無語地揉了揉胳膊，真疼！“你是我親娘，我還能不知道你？別整天說啥小丫頭都是外人。
如今你還能干得動，往后老了，端屎端尿還不得兒媳婦和孫女？你瞅瞅我大嫂她們行還是大梅她們行？”
關大娘的眼刀子剜向閨女。
但關歡喜見她沒吭聲就知道她有聽進去，“剛你見著你小孫女就沒啥想法？多好的孩子，對你多熱乎呀。”
關大娘撇開了腦袋。
“我三哥這人心軟，我三嫂賢惠，他們兩口子生的孩子品性隨父母，我不會騙你，你多勸勸我爹，別光惦記他大孫子。
三金就一定靠得住？你試試看不給他零花錢，他還聽不聽你的。他有孝順也是先孝順他們爹娘。”
關大娘明白閨女為自己著想，可老伴想自家五個兒女都相親相愛錯了嗎？……唉……不說了。
西屋李鐵軍帶來的大袋子還真是有小人書。
不過一拉開，他先取出一包用土黃紙包住的東西，上面還擺了一張印有月餅圖案的紅紙，用紙繩系著，這玩意兒不用說一定是月餅。
別瞧著包裝粗糙，可這還真是稀罕貨，就是拿著糧票也不容易買到月餅，還得憑糕點票購買。
關有壽連忙壓低聲音，“帶回去，給我外甥吃。”
李鐵軍指了指門口，“噓，小點聲。家里還有一個，就兩個，我也不給那邊了，反正咱爹娘也舍不得吃。”
關有壽啞然失笑。既然有兩個，他也就不推遲，等一下再多收拾些粘苞米什么的給外甥們嘗嘗鮮。
除了月餅，李鐵軍又取出兩瓶橘子罐頭。
“妹夫，我可真生氣啦。”
“三哥，不能讓我老吃倆孩子送來的東西吧？你知道我娘咋說的不？她說今年家里就沒咋買過菜。”
“她老人家太客氣了，自家菜園子現成的又不花錢。”
李鐵軍好笑地瞥了眼他，“蘑菇也是菜園子出的？天佑，安安，聽你們長樂哥說你們喜歡看書，我就給你們整了小人書。你們往后想看啥書，想吃啥跟我說哈。你姑父我常往省城那頭跑，順手的事兒。”
兄妹倆人看著炕上的一摞小人書，激動地連連道謝——正好很多他們沒有，簡直是及時雨，這可比月餅罐頭好。
“謝啥！不值幾個錢，都是稱斤買的舊書。三哥，等你忙完秋收，你外甥我可給你送過來了。”
“好啊，我正想問你咋又不帶孩子過來。”
李鐵軍搖頭笑了笑，“以往我還怕給你添負擔，這會兒我是不擔心了，說好了啊，你外甥不帶口糧上門啊。”
關有壽捶了他肩膀一下，“哈哈……外甥吃舅的天經地義，就是待在我家不走都沒啥，你舍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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