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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驚鸞-二百八十四 夜半悄悄暗香引
更新時間:2019-08-18  作者: 千崖暮色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宮闈宅斗 | 禍起驚鸞 | 千崖暮色 | 千崖暮色 | 禍起驚鸞 
正文如下:
春末雖是沉悶,入夜后還是有絲絲冷意,我在客棧的庭院中納涼正是昏昏欲睡,只聽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出生之時父親尚在隨軍起義,那時前朝皇帝雖殘暴不仁民心盡失,卻終究是這朝祁的君王,因而父親所行之事是為叛國,我與母親也難免會受牽連。

這么提心吊膽的過了數年,縱然我并非習武之人,也潛移默化地生出了些謹慎的習慣,于是那腳步聲才剛剛入了我的耳中,我便如驚弓之鳥般倏然睜開眼睛,困倦之意全然消退。

許是瞧見我反應過激,沈祁停下了腳步,一雙淡漠的眸子與我對視,卻莫名讓我心里安定下來。

“晚間天寒,還是早些回屋歇下。”他站在距我十步的亭外,月光薄薄一層傾灑在他的身上,襯得那雙眸子愈加漆深。

我輕聲應下,伸手攏了攏衣袍,倒還真是有些冷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備。”沈祁走在我身邊,二十及冠身量挺拔,而我不過高出他腰際一點,同行之時竟連并肩也算不上。

可我卻偏偏覺得,這樣的距離恰好緩和了他語中一貫的冷淡。

“凡事謹慎一些總不會有壞處,況且這么些年習慣使然,乍然間也難有所變化。”話音剛落,我便回想起祖母說沈祁與父親關系甚好,于是細細琢磨這番話可能有欠妥當,又道:“我是不是不該怨怪父親?”

誰知他卻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于朝祁而言,他確是功臣不錯,可不論是于你還是你的母親,甚至整個蘇家,他無疑是個自私的人。你怨怪他也是在情理之中,可始終還得明白,他是你的父親。”

“不過往后,你便可不必如此擔憂了。”

聽完他后半句話,我微微怔愣在原處,待他停下腳步看我之時,我的眼眶卻驀然一紅。

七年,我身邊的人皆是教我處處謹慎小心,還從未有誰與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垂下眼簾不敢與他對視,而低頭才發覺衣袖已經被我絞的滿是褶皺,一時間竟然不知作何反應。

直到他一聲輕嘆,蹲下身來輕輕拭去我的眼淚,其間與我對視,一言不發。

春日天寒,他的手卻是溫熱,拂上我眼眶時有些癢,我不自在地揉了揉眼睛,那點熱氣早已蔓延上了耳根。

“走吧。”我伸手去牽他,被我握在手心的指尖微微一動,旋即恢復平靜。

“父親在皇城中可一切安好?”離屋子還有不短距離,我便挑起了話頭問他,其實母親時常會與我寫信,丞相府發生了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

“丞相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我應了一聲,總覺得他回我之時語氣漠然,好似與父親關系甚遠一般,不過一想他性子本就如此,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自然,我也沒有多問。

回到屋里問了清書,才知曉已經快到子時了,她一邊替我打水一邊嘮叨個不停,我一一聽著,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自我懂事起清書就一直在我身邊,她雖是家仆,可于我而言卻是與家人無異,所以她的管束我愿意去聽,即使她現在也不過雙八的年紀。

“小姐對沈大人是何看法?”替我備好明日要裝的衣裳,清書轉頭滿面嚴肅地問我。

“他是父親身邊的人,自不會害我。”拋開我對他的信任不說,單是從父親所做的決定來看,與沈祁離開定然是權宜之策。

清書略一沉吟,便也不再多問,只讓我早些歇下。

案幾上燭火微明,將那孤盞投上素墻,略略有些清冷,我躺在客棧的木床上,熏香浸入薄被,繞在鼻尖十分不舒服,亦使我全然沒了睡意。

“此去慶陵自不會讓你待得太久,等尋安城中朝政穩定,娘便接你回家。”

筆墨娟秀的一行字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長長嘆息。七年顛沛流離,從起初的渴求到如今的淡然,對于一個能稱之為“家”的安身之所,我已是不敢去期盼。

半掩的窗吹進絲絲冷意,我抱緊薄被,于我如今的處境而言,實在是沒什么好講究的。

昏沉間漸入夢中,也不知睡了多久,便在恍惚中聽得一聲溫和的輕喚,我微微睜開眼睛,入眼便是一袂墨色的衣角。

“怎么了?”瞧屋里點上的燈燭,我便知曉沈祁來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揉了揉眼睛坐起,問道。

“丞相府近日動靜頗大,想必已經有眼線知曉了你爹的打算,我怕沈府這一行人太過惹眼,因此想帶你先行趕去慶陵,”他替我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袍,又道:“只是路途中難免會有危險,你若是不愿,我們便明日再走。”

聽得丞相府的近況,我不免微微蹙起了眉心。父親從官不久,卻是作出了不少的大動作,好似生怕挑不起那些人鋌而走險一般,我雖不明白父親此舉是何用意,但卻從心底不贊同這樣的做法。

至少于我而言,是多了不少的麻煩。

“你既與我說,便是權衡過了利弊,我沒什么主見,一切聽你的就好。”說罷起身穿衣梳洗,簡單地收了幾件必需的東西,與他道:“走吧。”

他微微一笑,雖是不易察覺的弧度,卻是讓我一愣,旋即滿心的不快都散了個干凈。

那時我心想,不論是丞相府作何動向,也不論我處境如何,自有他護我周全,不必憂思。

瞧天色不過子時之末,明月高懸,照得世間一片蒼涼,沈祁縱馬疾馳,寒風刮過我的耳側,我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心間竟是沒由來地生出一分暖意。

“就要出南城的邊境了。”

他傳音入我耳中,我還未反應過來他是何意,便有一支箭矢直直地朝我飛來。

“小心!”

相思局叁

一聲低喝忽而響在耳邊,我心中一驚,甚至沒來得及思索便匆忙低下頭去,只堪堪躲過那支箭的行跡。

沈祁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朝那箭矢飛來的方向擲出一把匕首,只聽一聲悶哼,有重物倒在了林中,大抵是暗處放箭的人,而等我回過神來時沈祁已經坐在了我的身后,他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持劍,不多時便疾行了一里多路。

正在此時身后傳來騰空的聲音,我不自禁向上看去,只見煙火在半空炸開,隨即第二枚也升空,向東面一路蔓延而去。

春末落英四散各處,樹林里一片荒涼殘破的景象,可見所行之路是如何的偏僻,而沈祁不過臨時起意走了夜路,便有人埋伏在了前路上,難免讓人心生疑慮。

然不論實情如何,都由不得我深想,我緊緊抓著馬鬢,生怕被這疾馳的馬兒摔下去。

“前面恐怕還有埋伏。”他氣息不亂,語氣卻十分的凝重,“你會騎馬嗎?”

我被他問的一愣,不消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回道:“你別想將我一個人丟下。”

雖然我知曉自己于他是個拖累,而他留下抵擋眾人護我先行才是萬全之策,可不論他與父親是什么關系,又背負著什么樣的責任,我都不愿意獨自逃離。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我要的不過如此而已。

他沒有回我,只揮劍砍斷遮擋的枝木,縱馬向林中深處行去。從身后追趕過來的人已經近了,聽那聲音絕非三兩之數,我長舒一口氣強撐鎮定,卻驀然聽他回我一聲——“好”。

煙火蔓延十里方才停歇,不明就里的人恐怕只當做是一場景色,我不禁在想,這么大的陣仗就只為擒我一人,真的值得嗎?

我雖是丞相之女,卻連自己的父親是什么模樣也不知曉,那個人能為自己不一定能實現的滿腔抱負,將整個家族置于不顧,又豈會因為一個女兒,放棄自己征戰七年得來的高位?

臨危之時想到這些,我心里的慌亂忽然間便消失殆盡,因為我發覺我的命數從不在我手中,又何必自尋煩惱?

“別怕。”他身形前傾,離我更近了一些,我能感受到他說話之時胸腔顫動,忽而揚起了嘴角。

“逃不逃得掉都是命數,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我耳邊低低一笑,韁繩猛然一抖,于身后的萬箭齊發之中避讓而過,迎面而來又是一隊人馬,想必是趕來會和的。

“趴下。”他喝道。

聞言我立即往馬背上一趴,側著臉只能瞧見月光之下,他將一把劍舞得道道殘影。

鮮血濺上我的衣衫,綻出朵朵絢爛,鐵器碰撞之聲不絕于耳,沈祁憑著一把新劍,自百人中突出重圍,將兩面夾擊的人馬丟在了身后。

離著最近的人將長矛向前一送,沈祁從旁避讓之時,一手抓住長矛向后搗去,那人身形不穩從馬上跌落,身后的人來不及勒繩,轉瞬便被埋在了馬蹄之下,一片慌亂。

“少家主!”不多時一陣高喊,當是沈家來接應的人,伏兵一見情勢不好,果斷掉頭撤離。沈家人最是慎重,又豈會放虎歸山?于是一行人將對方重重圍起,刀劍相向。

“少家主與秦姑娘可有受傷?”為首的人勒馬停在不遠處,問道。

沈祁搖了搖頭,復將目光投到那群人中環視一圈,隨后面色肅然將眉蹙起。

“高勉呢?”

被問話的人面上一驚,忙道:“屬下并不知少將軍的去向。”

沈祁卻斜睨他一眼,騎馬行在前頭,也不多言。

“高勉,說的可是那位鬼才將軍?”自昏君統治之下,救萬民于水火之中,有皇帝與丞相的聲名遠揚,自然也出了不少英勇之士,“鬼將”高勉便是其中一位。

他本是前朝老將的幼子,在其父歸順于當今圣上之后,便以十多歲的年紀建立了赫赫功勛,因其用兵詭迷多變,又年少有成,稱一聲“鬼才”倒也不遑多讓。

聽我發問,沈祁輕應了一聲,我心中雖好奇高勉為何會在此處,卻也沒問。

有這么一群人護送,沈祁便慢了下來,任由我在他懷中昏昏欲睡,一邊與人低聲交談。

晨曦微露之時終于到了沈府,府中管事在門口迎著,沈祁抱我翻身下馬,我半睡半醒在他懷中蹭了蹭,察覺他動作一頓,心中浮起一絲得逞的笑意。

“屋子可都收拾好了?”

那人聽沈祁發問,回道:“事出匆忙,還未收拾妥當。”

沈祁輕應一聲,遂將我抱到了自己屋中,饒是我明白他將我看做是晚輩,看做一個孩子,也不由得紅了臉頰,在他被子里睜著雙眼,看他簾幕后模糊的身影。

剛到屋中沒多久,便有人輕輕叩門,前來通傳的婢子低聲說了什么我妹聽清,只瞧見從門外進來一個身形頎長的少年,甫一進門便討好地笑了兩聲。

沈祁不為所動,提著婢子新上的茶壺為自己添了一杯茶,靜坐在椅子上,少年在原地猶豫半晌,那窘迫的模樣著實是讓人好笑。

這么想著,我卻也真的笑出了聲來,誰知那少年剛愁沒話引子,朝我這兒張望一眼,嬉笑道:“喲,大哥這是金屋藏嬌呢。”

沈祁將杯子一放,終是開口道:“你若是再口無遮攔,就給我從沈府出去。”

少年自知理虧,連連擺手,“我不敢了,大哥你可千萬別趕我走,離了這沈府我可就沒有去處了。”

“沒有去處就回尋安城,你一個將軍整日流離在外成何體統?”

“我不回去,”少年扯了張椅子坐下,氣憤道:“那本該是大哥的功勞,憑什么由著丞相一句話便抹了個干凈?若只是一無所得那也就罷了,權當是瞎眼跟錯了人,可他卻......”

“高勉。”沈祁一聲訓斥打斷他的話,“我與你說過多次,莫在人后議論是非。”

高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反正我就是瞧不慣他那做派,大哥幾經生死得來的戰功,我可消受不起。”

這句話他說地很輕,我卻是聽了個完全,一時間屋里沒人出聲,實在壓抑得很。

我不安地攥著被沿,高勉話中的意思再直白不過,即便是我盼著父親不曾做過這些事情,也終究是自欺欺人。

“罷了,此事既已成定局,便休要再議。”沈祁疲憊地輕嘆一聲,也不知是這幾日不曾休息好,還是因為旁的原因。

“隨你隨你,我也懶得管了,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聽。”高勉從椅子上跳下來,“這幾日我就住你這兒了,說什么我都不會回去的,你若是不收留我,我便四處流浪去,如此你與我爹也不好交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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