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景瑟能不能答應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瑟能幫她傳達話出去。

無論是裴長庚還是長寧伯景鐵銘，他們想要的東西，她都能幫他們辦到。

沒有那個男人能無視這些利益。

在這些高位者的眼里，什么情啊愛啊，都是不值得一提的。這并不是說明，他們沒有軟肋，也不是不夠愛家人和身邊的人，而是權利和這些比起來，權利才是永恒。

他們更愛榮華富貴和自己，只要活著還有什么東西是得不到的呢？

“第三！”張含玉說，“江南張家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景瑟聽到這里，卻是有些疑惑，“為什么要讓張家所有的人都死？”

“因為，她們知道的太多了。”張含玉緩緩地站穩了身子，即使此時的她身上的衣衫已經有了味，而她卻像是絲毫不在乎似的，看著景瑟的樣子像是在看渺小的蟲子，“成大事的人，不該留任何把柄給人。”

不得不說張含玉的確是狠，她殺了張家所有的人，似乎就能磨滅掉她自己從前殺父弒母的丑聞。

難以想象，若是張鶴卿還在世的話，瞧見自己的女兒變成這樣，會不會一劍直接戳穿張含玉的心！

因為張含玉的這顆心，太過于丑陋和骯臟了。

“怎么樣？景瑟。”張含玉見景瑟不開口，略微有些不耐煩，“這些于你而言都是小事，你有什么可顧慮的？”

景瑟見張含玉口氣輕蔑，像是認定她會答應一樣，怒極反笑。

“我在琢磨著，或許當初諸謹在林子里，就該給你個痛快。”景瑟站了起來，狠狠的盯著張含玉，“在你的眼里，人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東西？你就這么喜歡，拿人命當做兒戲嗎？還有，含霜表姐被你害的這么慘，也從未和我提起一定要殺了你，她想要的無非是你的悔意！但是我覺得，你這種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你的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無論是含霜表姐還是諸謹，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東西。誰也不能決定他們的事……至于讓諸謹娶你？我想，無論是我還是長庚，甚至是諸謹自己，我們都不會同意的。”

張含玉瞪圓了眼看著景瑟，“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不配為人。”景瑟知道張含玉絕對不會說出關于齊王的事情，但是她還是想試試，所以轉身便對不遠處的小六說，“斷了她的吃食，讓她自生自滅吧！”

“送到城外的亂葬崗去，她死在這里會污了國公府的風水。”

小六在不遠處聽的早就怒火中燒了，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人能卑鄙成張含玉這樣。

還想讓諸謹娶她？呸！做她的春秋大夢吧！

景瑟說著就要往外走，而張含玉在看見小六的肯定的回答后，便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真的掌握在景瑟的手里。

裴長庚如今一心想要討好景瑟，所以自然不會在乎她的生和死。

“等等！”張含玉想要挽留景瑟，可景瑟卻走的很快，不愿意再聽她解釋。

等從走到暗示門口，還能聽見張含玉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

“諸謹。”景瑟瞧見了不遠處的諸謹，突然在腦海里閃過了一陣新的念頭，“我有事想和你說！”

諸謹還不知道暗室內發生的事情，卻也聽見了張含玉的哭喊聲，他這段日子沒什么事情做，都會來這邊看看，卻也從未聽見過張含玉如此絕望的聲音。

“這幾日，你每日都在晚上給張含玉送一些饅頭、土豆。”景瑟說，“其他的你也不用送，無論她說什么，你都不用回答她，沉默就行了。”

“十天后！你告訴她，你和含霜要成親了，你說讓她活著，就是想讓她等這么一日。”

“等你和含霜成親穩定下來后，你會把她丟進四湖山那邊的湖里。再告訴她，冬天的湖水多么冷就行了。”

諸謹有些不解景瑟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但是還是點頭，“我知道了。”

“我得等她情緒徹底的亂了再過來，到時候才能從她嘴里知道我們想要的東西。”

諸謹嗯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的。

其實在處理這件事情上，諸謹比誰都擅長。

他本就是個冷漠又不喜歡說話的人，打亂張含玉的心緒對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而且諸謹在禁衛軍這些日子，也審訊了不少人，多少也知道了一些關于審人的手段。

其實像張含玉這樣的人，對她本就不用說的太多。因為張含玉很聰明，能從這些話語里猜出這個人的想法。

唯有沉默，才能讓張含玉自己胡思亂想，最后徹底的崩潰。

景瑟沒有告訴諸謹的是，她曾聽茉莉說過張含玉夜里偶爾會做噩夢，張含玉在夢里總是會喊著，姐夫，冷，別丟我進海里，海水太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景瑟猜測，張含玉被她自己的這位姐夫丟進冰冷的海里過，所以導致張含玉有了心魔，且這個記憶會伴隨張含玉一生。

現在張含玉認為諸謹是她自己的姐夫，那么不如就讓諸謹再做一次，讓張含玉最害怕的事情。到時候這個心魔又會徹底的出現，張含玉也會隨著心魔而崩潰。

景瑟再來見張含玉，那時候便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等景瑟去見張含霜后，小六才把暗室內發生的事情對諸謹說了。

小六知道諸謹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所以才敢說的透徹。

“四小姐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其實還是很感動的。”小六說，“不管咱們從前是什么身份，現在都是替國公爺辦事的。只要四小姐開口，國公爺雖不會立即就同意，可也會動搖想法。”

“你伺候國公爺多年，也從未見過國公爺如此把一個人放在心上吧？”

小六嘆了一口氣，“四小姐說不管是含霜姑娘還是你，你們都不是東西，由不得其他人來指手畫腳。”

“可是張含玉給出的東西真的很有誘惑力，也真的能讓人動心。如果換成是我的話，我不會像四小姐那樣冷靜，我會猶豫的。”

一個人在權利身前待的太久，就更期待站在高位的時候，能俯視眾生的感覺。小六和諸謹都離這個高位不遠，自然也知道站在高處的看到的風景，是多么的美麗。景瑟又何嘗不是呢？景瑟是長寧伯府的四小姐，她的母親白素梅是被長公主養大的，離皇權那么近的一個人，知道知道這權利的滋味。可是景瑟拒絕的果斷，絲毫沒有被張含玉的話動搖，這讓小六不得不佩服。

他這個時候才真正的覺得，像景瑟這樣的人，若是做裴家的主母，無論是他們還是其他下人甚至是瓦刺的那些人，都不會受太多的委屈。

“嗯！”諸謹沉默了很久后才開口，“四小姐很聰明，也很好！”

小六聞言也笑了出來，“是啊！咱們可不能辜負了這份好！”

諸謹點頭，卻沒有再說話。

其實與諸謹而言，若不是景瑟的話，他這一生怕是都遇不見像張含霜這樣優秀的人了。而且，張含霜和太多的姑娘不一樣了，她即使渾身是傷，那顆心卻依舊是善良的。或許見多了黑暗的事情，諸謹想自己身邊的人，便能像張含霜這樣，永遠保持自己的那顆純善的心。至于骯臟的時候，他諸謹來做就好了。

彼時，景瑟自然不知道諸謹和小六的談話，她坐在張含霜的面前，聽著張含霜和她說起張家的事情。

張家其實是到了張鶴卿這一輩才起了家，但是也隨著張鶴卿的去世，而眼看就要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張家老太太心里唯有她的大孫子張凜間，所以只要張凜間沒了，也等于張家老太太沒了，這張家也就掀不起什么風浪了。

張含霜的意思是，這次事情結束后，張含玉和張凜間怕是也不能活了，那么張家也沒什么威脅力了，所以希望景家能給張家一條生路。

其他人其實并不無辜，但是張含霜卻原諒了他們。

景瑟在聽見張含霜這么說的時候，卻是驚訝張含霜的話語。

其實，這些人在張含霜出事后，沒少做出膈應人的事情。張含霜和江家江臥雪的親事，也是因為這些人走露了口風，才會徹底的黃了。還有一次，江臥雪還來找過張含霜，可也被這些親人勸走了，甚至還張含霜的一位姑姑還和江臥雪說，讓江臥雪考慮下她的女兒，說她的女兒比張含霜好太多了，最重要的是還是完璧之身。

張含霜當時就被這些人捆著綁在屋子里，聽著親人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又是何等的絕望呢？

“你真的不恨了嗎？”景瑟問張含霜，“是她們徹底的斷了你的生路啊！”

張含霜微微一笑，“以前是恨的，可現在不恨了，卻也不會原諒他們。”

“我有的時候會安慰自己，我現在不是還活著嗎？還做了有意義的事情，這樣就夠了。我被關在院子里的時候，我是做夢也不敢想，我還有這樣的日子。所以桐桐，我是真的不恨了。而且，等張家敗落后，他們過的日子自然不如現在，人一旦過習慣了好日子，哪里愿意過差日子呢？說起來，這對他們也是一種懲罰吧。”

和張含玉像瘋子一樣的殺意，張含霜卻多了一些從容。

換成是景瑟站在張含霜的位子上，她絕對不會像張含霜一樣，大度的忘卻了一切，她是一個記仇的人。

可是她不是張含霜，也不能說張含霜這樣做就是錯了，每個人所求的東西本就不一樣。張含霜如今求的，無非是替父母報仇。

“嗯！”景瑟點了點頭，“我知道怎么做了。”

張含霜看著景瑟，認真的說了一句，“謝謝！”

在陸遜大夫的努力下，張含霜的眼睛終于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一些東西了，可也只是一個影子而已，看不太清楚。但是這樣已經很好了，張含霜安慰陸遜大夫說，這樣出去便能不撞到人了，她很感激陸遜大夫為自己做的這一切。她是客氣，陸遜大夫就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所以，張含霜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眼睛恢復成什么樣子了，只是回答能看見。

在景瑟提起小姚氏送了東西過來的時候張含霜也是笑著回答，自己能看見了，讓老太太擔心了。

最后，兩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景瑟的婚事上，又從這個事情上扯到了諸謹。

張含霜的話依舊和從前一樣，“我不愿意的。”

“也不是說不愿意，而是我不想去連累誰。”張含霜苦澀的笑了笑，“桐桐，諸大人值得更好的女子，而不是像我這樣的。我如今還是不敢見陌生的男子，而且還很抗拒和男子有過多的接觸，我這樣的人娶回去只能陪他說說話，又有什么意義呢？況且，我自己的身子我也知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若是不在一起，我走了他也不會多想，若是在一起了，我走了他該多難過啊？”

景瑟聽著張含霜說這些話，想起了前世自己也曾這樣對裴長庚，可是到她真正死的那一刻才知道，她所有的顧及其實都是不該的。她喜歡這個人且喜歡到骨子里，為什么要推開呢？

或許也是因為想到了這些，景瑟粗略的把自己和裴長庚昔日的事情換成了其他人，把故事省略了一些講給張含霜聽。

等到了最后，景瑟又說，“諸謹和長庚都和我提起了這件事情，我想諸謹是認真的。”

“不過不能因為諸謹是認真的，我就匆匆地替你應了這門親事，因為我知道我現在替你答應了，你會為了不讓我為難也答應下來。”景瑟握著張含霜的手，搖頭說，“含霜表姐，你應該為你自己而活，不要顧慮太多其他人的感受，做你自己就好。”

“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做你想做的就好，無需顧慮其他。”

“因為百年之后，皆是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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