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問景瑟，“小姐，你說齊王真的會反嗎？”

齊王不服定燕帝多年，可即使齊王再不服氣，也終究是按捺了這么多年。

身在高位的齊王明明什么都有，又為什么要造反呢？

“他會不會這樣做，從來不是他說了算，明晚宮中肯定會發生動亂。”景瑟說，“即使齊王不動手，也會發生動亂。”

只要一亂，勢必有人會隨著這場動亂倒霉。

如今景溫寧有身孕，本就是后宮的眾矢之的，而定燕帝明知道這點，派遣到慧芳齋的人手，卻依舊和從前一樣。

若齊王真的造反了，帶了人進來的時候，必定會想拿下人來威脅定燕帝。梅妃沒有子嗣，即使被定燕帝喜歡，也不是最好的人選。相反，有了身孕的景溫寧，她的身邊還有長寧伯府的老夫人和小姐，最重要的是景溫寧住的慧芳齋守衛很好，離定燕帝的寢殿還有些距離。若是拿了景溫寧來威脅定燕帝，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即使齊王會失敗，也能挑撥景家和定燕帝的君臣之情。

但是齊王卻不知道，定燕帝本就對景家有提防之心，怎么可能給景家機會。

齊王若是真的抓了景溫寧和小姚氏來威脅定燕帝，得到的結果肯定是定燕帝絲毫不在意，而殺了齊王。

到時候定燕帝還能裝作一副痛苦的模樣，稱自己失去了心上人和孩子，悲痛欲絕。景家又能責怪定燕帝什么呢？

雖然這場戰役里犧牲的人，全部都是景家的人。

可在大臣們的眼里，嫁出去的女兒，便是他人的妻子。尤其是景溫寧，她是定燕帝的嬪妃，自然不屬于景家了。

若景家想不開想要亂來，那么就是景家的不是。沒準又會和前世一樣，落得一個被滿門抄斬的結果。

定燕帝的算盤打的很好，而景瑟卻沒有和景溫寧直接說破。

景溫寧飽讀詩書，又怎么會不知道，一個棋子會落得什么樣的結果。景溫寧和景瑟說，“我聽人說，當年大楚被滅的時候，宮里的妃子和宮女們，都站在城墻上往護城河里跳，只求一死。因為她們都知道，一個戰敗的國家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她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被抓到的時候，不是被送去軍營里，就是被活活的折磨致死。無論是國家，還是一個人，他們只要輸了，就沒有話語權。”

“周圍的人都在說，太后娘娘是個圣明的人，她給我抬了位分。可是，沒有人知道，太后娘娘會抬我的位分，無非是告訴齊王，我如今的地位并不比梅妃低。有我和梅妃幫她擋住一切，她就安穩了。”

“她說自己病了，可現在她在不在慈寧宮內都已經很難說了。”

“陛下……”

景溫寧說到這里的時候，嘲諷的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太后娘娘的盤算著什么，他卻沒有去阻止。因為，無論是太后，還是長公主，甚至是我和梅妃，我們都是他用來吸引齊王的入宮的誘餌。”

“你要說他心里真的沒我們，也不是沒有。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位子重要，比不上他的皇權重要。”

其實定燕帝并不是沒有萬全之策，但是定燕帝卻選擇了犧牲身邊的人來讓齊王放松警惕。

景溫寧并沒有認命，只是和景瑟提起慧芳齋有一條暗道，這條暗道是她剛住進來的時候吩咐人挖的。這些人都是她能相信的人，若是有什么危險，就讓景瑟躲進去。

因為這暗道很小，勉強能容納下兩個人。

但是齊王要抓的本就是景溫寧和小姚氏，所以不抓到人肯定不會離開，能在這場動亂里全身而退的人唯有景瑟一個人。

景溫寧和小姚氏已經商議好了這件事情，絲毫不給景瑟反駁的機會，甚至都說出若是景瑟不聽從她們的安排，她們就干脆打暈了景瑟藏進暗道里。景溫寧和小姚氏的性子極其的相似，她們一旦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即使是死也不會更改。她的祖母和姑母，在面臨危險的時候，第一時刻想到的就是保護好景瑟，而并不是自己逃離。

但是景瑟卻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她重新找了一個地方來躲藏。

只是但愿不要用到這個地方。

“四小姐您放心吧，不會出事的。”聞小月知道自己的安慰的話其實沒有什么用，卻依舊開口堅定的說，“會好的。”

景瑟點頭笑了笑，“是啊，會好的！”

這樣的場景她又不是沒經歷過，當初被困在滿天的大火中，她依舊能活著走出來，又何況是現在呢？

這一夜不止景瑟沒有睡好，而小姚氏和景溫寧也是徹夜未眠。

景溫寧坐在軟榻上，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失神。

直到藍嬤嬤走進來后，景溫寧才抬起頭來問藍嬤嬤，“嬤嬤，什么時辰了？”

“剛過了寅時。”藍嬤嬤走到景溫寧身邊，拿起絨毛毯蓋在景溫寧的小腹上，“您該歇息了。”

“我睡不著。”景溫寧聲音有些沙啞，“嬤嬤，你說當年無垢皇后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走上了城墻，又是在看見什么樣的風景后，選擇了毅然跳下城樓的呢？”

藍嬤嬤替景溫寧蓋毯子的手頓了頓，半響沒有說話。

藍嬤嬤入宮的時候曾教過一群小宮女，其中有個小宮女因為機靈又聰慧，所以去了無垢皇后身邊伺候。

這個小宮女說因為十分相信藍嬤嬤，所以經常和藍嬤嬤提起無垢皇后的事情。

小宮女說，無垢皇后長的跟天上的仙子一樣，無垢皇后的身形也十分的好看，更是提起無垢皇后對定燕帝的深情。即使當年無垢皇后是被送來和親的，但是她是真的把定燕帝當做了丈夫，也做到了一個皇后應該做的事情。

“不知道。”藍嬤嬤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不過，皇后娘娘該做的都做了，她做的比誰都好。只是，她信錯了人。”

大楚當年送無垢皇后來和親的時候，其實已經在和大燕求和了。而當時定燕帝也答應了，更是吩咐無垢皇后讓大楚的人不許再生出其他的心思。無垢皇后相信了也聽從了定燕帝的吩咐，那樣聰慧的一個女子，明知道男子不可以相信，卻依舊選擇了相信定燕帝。最后，落得了國家破滅，父母慘死，兄弟姐妹們被活活折磨到死的結果。

藍嬤嬤伺候了景溫寧多年，早已經把景溫寧當做了親人，所以即使知道這句話是冒犯了定燕帝，卻依舊講了出來。

“是啊，她信錯了人。”景溫寧笑著看了看眼前的藍嬤嬤，“嬤嬤，我和她有很多一樣的地方，可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和她的相同只是為了自保，我和她的不同是因為，她是慕綰，我是景溫寧。”

“而且，我不相信陛下，我只相信我自己。”

藍嬤嬤聞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景溫寧知道藍嬤嬤在擔心什么，她在模仿無垢皇后的事情，藍嬤嬤自然知道。但是她會去模仿這位皇后，愿意去當這位皇后的影子，為的是自保而不是因為愛定燕帝。其實，景溫寧在入宮的時候，也曾對定燕帝抱著一絲期望，因為這個人往后就是她的一生。但是時間逐漸的轉移，她對定燕帝的期待也變成了絕望，這個人喜歡你的時候，你就是他的天，但是他若是不喜歡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過，即使他再喜歡你，你也比不上他最想要的權利。

他的愛慕，很廉價，不值一提。

等天亮的時候，景溫寧也沒有再閉上眼，她親自和藍嬤嬤去檢查了暗道里的吃食和用的東西，每一樣都看完后才走出來了。

“寧嬪娘娘，黑云衛的白睢求見，說是送東西來給四小姐的。”小宮女又一次進來通傳，“他……不肯走。”

其實在一個時辰之前，白睢就來求見了，但是景溫寧直接替景瑟婉拒了，這個時候不該和白睢再有來往。

而且，景溫寧也知道白睢這個人的性子很是古怪，他為了發泄內心的不滿，殘殺了不少無辜的宮人。景溫寧在聽見白睢的名字的時候，一雙眉頭就皺了起來。

但是現在的白睢，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恨不得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慧芳齋外站著，絲毫不去避諱。

因為即使定燕帝介意，現在的定燕帝也因為齊王今日就要如今，暫時不會拿白睢怎么樣。

“姑母！”景瑟從屋內走了出來，“讓他進來吧。”

景瑟在聽聞小月提起白睢來的時候，還有些納悶為什么這個時候白睢還要來見她？她自問在白睢面前，已經拒絕的很直接，也沒有露出絲毫和母親相似的地方，他又何必對她執迷不悟呢？

她有什么好的？看起來既嬌弱，但是臉皮卻很厚，也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白睢怎么比前世還固執？

難道一張相似母親的容顏，能讓白睢如此執著嗎？可是景瑟記得，白睢養在外面的外室，每一個都和她的母親很相似，其中也有比她更相似母親的人！不過想著想著，景瑟就逐漸明白了白睢為什么現在變得非她不可了，因為白睢是想要把她從裴長庚的手里搶回來，是為了爭一口氣。

就像是男人和男人的對決一樣，而女人是他們獲勝的籌碼、彩頭。

譬如現在，白睢壓根沒有替她著想。

若是來日有人傳她和白睢糾纏不清，又要和裴長庚定親，那么即使裴長庚不介意，其他人的唾沫也能把景瑟給淹死。

他總是喜歡為難景瑟，一次又一次的給她造成太多的麻煩。

即使沒有前世的事情，景瑟也不會選擇白睢。

“也好！”景溫寧走到景瑟身邊，囑咐她，“你現在得和他撇清關系，好在你和他也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遠親，該站遠的時候就站遠一些。”

景溫寧也知道景瑟的性子，若是景瑟不喜歡，她肯定會拒絕，而不是拖著白睢。但是耐不住這個白睢太過于喜歡糾纏，以至于現在都擺脫不掉。

景瑟點了點頭，“姑母，我知道了！”

白睢在外站了一個半時辰，見景瑟終于愿意見自己后，還是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他提著食盒走到屋內，見景瑟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面上帶上笑容。

今兒的景瑟穿著一件桃紅色的襖裙，領口繡著紫薇花。她本就生如蓮似玉，一雙眼眸宛若夜空中的星辰，如今再搭配上這個顏色，更像是輕輕一捏，就能掐出水來似的。

太小，也太嫩了。

“桐桐，我不放心，所以想親自來看看你。”白睢把食盒放在景瑟身前的小桌上，又說，“只要你安穩，我就放心了。”

他說著便打開了食盒，“你這些日子一直用膳房的東西，怕是有些不習慣吧？這是我在西城給你買的點心，特意帶進來宮來給你嘗嘗，我跟他們說了，這次的糖放的剛合適，不多的。”

“從前，是我的不是，總想著要把最好的給你，卻忘記了用糖太多對你的身子不好。”白睢開始反省，“所以，現在也想給你賠罪。”

他看著景瑟，那張邪氣的面容里，卻帶了幾分懇求，“桐桐，你別生表哥的氣了好不好？”

白睢很少會露出這樣的態度，這個人向來不喜歡認輸，更不喜歡跟誰求饒。也是因為他這個性子，當初在方家沒少挨打，以至于白素梅救他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好地。

他的性子是自幼養成的，很難更改。

但是現在，白睢卻跟景瑟低了頭，像是在和她認錯一樣。

“我從來都沒有生過你的氣。”景瑟約摸是知道白睢心里在想什么，所以絲毫沒有被白睢的言語動容，可面上卻依舊露出了幾分惋惜的神情，“你這又是何必呢？”

白睢來這里，絕對不是認錯那么簡單。那么，她也要借這個機會，摸清楚白睢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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