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被他一聲呵斥，倒把這謝梨安給唬住了，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亦不敢有絲毫言語。

那門子仍舊坐著，忽長嘆一聲道：“公子不是小人，雖陷于污泥之中，卻好在天性善良，仍有的救。可只怕我這乞丐人物說的話，不能入你的耳，反倒討來那小書童的一頓罵！”他說著拿眼睛瞥那可憐兮兮縮在后面的墨軒，不禁冷笑一聲。

謝梨安陪笑道：“自然不會的，有我在此他不敢怎樣。”

那門子聽罷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先去吃飯，我將于你說的話一字值千金，不能白說！”說罷自顧往一處酒樓走去，謝梨安自然跟著，墨軒也寸步不離地貼著他往前走。

直至那酒樓，謝梨安方才意識到此樓乃是有名的“留君戀”，顧名思義，乃是當今圣上當初來此游玩之時所依依不舍的一處。

“誰來招呼本大爺！”這門子腳踩在臺階上仰著脖子喊道。

雖氣勢甚足，可酒樓門前的小廝根本不把這衣衫襤褸之人放在眼里，指著他互相嬉笑一番便又忙各自的去了。

“誰來招呼本大爺！”門子又道了一聲，把沾著泥土的手往那雕金大門上狠狠拍了幾下。

小廝們倒也停住了，耳語一番便有一人往里頭去，不多時便有一身著靚藍色錦鍛棉直裰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大步走來道：“恕我這小店容不下你這等逆臣賊子！若要討吃食，也別來我這一處，恐污了我這錦繡樓閣！”

門子登時怒氣，指著他的鼻子道：“逆臣賊子此話是你能隨意說出的？我封大爺盡忠職守三十余年，不過瞎了眼跟錯了人方才落得個晚節不保，可卻豈容你這等無名小兒譏笑？”

那男子擼著胡須道：“封二，你還躺在夢里醒不來嗎？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人見人敬的參軍，只怕你忘了成王敗寇這句話。更何況若不是你，將軍也不會輸，你暗通敵軍，本該叛你個滿門抄斬，如何你還敢在這里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這門子該是被激怒了，想來也是，這等言語誰聽了不得憤怒？門子也不管自己比之那男子如同螞蟻大象，抬腿便踢在那人小腹之上。這下便好，更給了那男子打罵人的借口，急匆匆吆喝道：“反了反了，連這等下三濫也敢欺在我頭上來了！你們還看著干什么，快給我亂棍打出！”

兩旁的小廝聽罷，齊聲應了一聲，便尋手邊之物拿在手里，菜刀扁擔，無所不用。

話說那謝梨安，原本是想從這男子與門子的對話間再尋些什么線索，故而一直袖手旁觀。卻見這樓內的伙計連家伙都用上了，想來再不出面，這門子許就要被打死了。

因此急忙竄了出來，陪笑道：“掌柜的，此人所犯何事？要這般大張旗鼓的？”

那男子認得謝梨安，雖不曾與他說過話，卻也知他的出身，便揮了揮手，讓身旁人都下去了，方才抱拳作揖道：“謝公子怎么有興趣來我這小店了？”

謝梨安回道：“哪里是我想來的，不過是我這朋友幫了我一個大忙，因此請他來此還個人情罷了。”

那男子面露驚異，微微轉頭看向一旁忿然叉腰的乞丐兒，甚為疑惑道：“莫非謝公子的朋友便是……”

謝梨安點了點頭道：“正是這位大叔，不知他如何得罪你了，為什么要出那般狠手？”

男子識趣，急忙笑道：“誤會罷了，誤會罷了。是在下眼花，認錯了人。既然是謝公子的朋友，自然不會是那個人了。”說罷便回頭招呼小廝過來，專門叮囑要好生款待這三位爺。

謝梨安不急進去，追問道：“不知掌柜所說的是何人？”

男子面露為難，尷尬笑道：“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人，想來謝公子金玉一般的人物，怎么會跟那種人扯在一起？若是在下不慎說錯了話，甘愿掌嘴！”

謝梨安見罷心知這掌柜的有意瞞著自己，亦知他言語間不能提及之人就是這神秘的門子。卻見他這模樣，也順著他的意思道：“罷了，我也沒興趣。還是先吃飯要緊，畢竟聞得你這留君戀已久，卻從不曾來過，今日來了怎么也要將好菜肴都品一番才算值得！”

男子見他不再追問，也展顏而笑道：“謝公子貴客，我當親自服侍，那些個小廝手拙，只怕不妥當。”

謝梨安亦回笑，心內卻不是滋味，知他一直跟著必定是有意要盯著自己與那門子的一舉一動，便思忖著該如何打發他。

驀然回頭，看見畏畏縮縮跟著的墨軒，只見身旁之人俱遠離他，忽然想起他那一身污穢尚不曾除去，暗自高興，便故作擔心道：“也不知掌柜這里可有閑置的衣物？”

那掌柜殷勤道：“在下的衣物盡可與謝公子，卻只怕太過粗鄙，恐損了公子的身份。”

“哦，不打緊，是與我這小書童。”謝梨安說罷指了指他身后。

這掌柜一回頭，急忙提袖掩鼻。原他早便聞到一股難忍之氣，卻因顧及謝梨安，便還是強忍下來了，方才一回頭，那氣味更甚，終是難忍，不覺失了態。

“可麻煩掌柜的先帶我這小書童去沖洗一番換身衣裳，他河邊走路滑了腳，落得這般不堪。”

掌柜自然不愿意，便招呼左右人來，哪知左右之人亦不能忍這氣味，全當做不成看見，原本手上無事的閑散人也急忙尋了活去做了。

這掌柜心里暗罵這群狗奴才，平日里好吃好喝待他們，到頭來全是不中用之人。原想發怒一番，卻一抬頭見謝梨安正微微笑著看他，因不敢將他得罪，便只好硬著頭皮點頭應下了。

詩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Ⅰ№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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