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這一趟主動來，來得有些蹊蹺。

花錦郎不許花四去見花三，也不許花三去見花四，設了重重的人，她若有事要去，就攔下她，找各種托詞，總歸是一句：

三主請回吧。。

但花四今日卻突然來了。

大概是因她名上是五莊的三主子，是花四的三姐，三姐受了重傷，差些死了，名頭上是要來看一看的，這樣說也會得花錦郎的允的，畢竟花錦郎是那種面子大于里子的人，不管底下如何紛爭如何仇恨，面子上的事總是要做足的。

大概是這樣吧？

花三這樣想，又有些雀躍。

花三是喜歡花四的，喜歡得很。

始元三年端午節，花黍離將她接回莊里來過節，說是一家團聚，熱熱鬧鬧。

她那時被那些想要斷風的人追得乏了，迷迷茫茫的，也不記得往日舊事，也沒有個故人來尋她，終日惶惶然，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道前程如何，便想有個落腳的地方。

花黍離這樣提了，她便欣然應了。

她那時候，大概是太想要有個歸屬，有個庇護了。

回莊當日，在馬車上，看到過在兵卒口送別花錦郎的花四，遠遠一眼，只覺得是個體弱多病的，行如弱柳扶風，走動都要叫人攙扶，姿態里頭也是個軟綿無力的。

因看不清楚臉，也不知道她長得如何。

而花四那頭，聽說花黍離將三主帶回來了，立在前頭遙遙看了她一眼，當即旋身走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那時候花黍離誆騙她，誆騙莊子里的人，說她是五莊的三主子，三年前戰亂之中被人擄走了的那一個。

有人信，有人不信。花三自己，是信的。

她那時候不太記得前塵往事，但看自己肘內的刺青，確實是跟花黍離的一致的，便也覺得自己一定就是五莊的三主子了。

晚飯時候，家人共聚，花黍離體貼她失憶，一一與她引薦，到花四跟前的時候，說這是你雙生的妹子，言葚。

她那時雖不太記得前塵往事，但看眼前這個溫軟病弱的妹子，口鼻眉眼無一處與她相似的，懵懵當面蹙眉問道：“既是雙生的妹子，怎的她長得和我不一樣？”

話音一落，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花錦郎冷冷笑一聲，旁的人也是神態各異，但都是圍看熱鬧的樣子。

她那時不懂，但事后想來，那時在場的，大概都是知道她不是五莊真正的三主，不過是花黍離撿來冒充的一個假貨罷了。

花黍離那時面上先是微微一窘，但隨即笑道：“言桑，并不是所有雙生子都長得相像的。寨子里也有好幾對雙生子，長得不像的也是有的。”

花三懵懵懂懂，也就應了，看花四雖沒有國色天香的面貌，但也是個清純可人的，尤其是那一身病弱扶柳之姿，尤其惹人喜愛，心里頭對她生了一些憐愛，上前去握了她的手，一雙柔荑柔弱無骨的，跟她握刀有些硬的手是不一樣的，就更生憐愛了。

與花四道：“你雖與我長得不像，但也是個好看得很的。我不記得了，但我想我之后會想起來的。”

感覺花四的手在她掌中微微跳了一下，似是想抽走，但仍舊是僵硬留在她手中，并順著花黍離的意，乖巧喚了她一聲：“三姑娘。”

三姑娘在莊里的稱呼，便是由花四開始的。

花三那時候還天真得很，認真糾正她，道：“我是你姐姐，你該喊我一聲姐姐的。”一臉就算我不記得了，你也休想誆騙我的天真無邪。

花四覷了花黍離一眼，沖她勉強笑一笑，道：“你以前，是最愛我叫你三姑娘的。”

花三疑惑問她：“是么？”隨即記憶里頭有些東西浮上來又沉下去，不真切，但記得了個大概，記得以前許多人也是叫她姑娘長姑娘短的，便信了，自己好笑說道：“好像是的，那以后大家便也叫我三姑娘吧！”

當日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她從端午節后，便也在五莊里頭待下了。

那時候成日無知地開心著，想著有個地方住了，不需要處處躲避那些厭煩的貪心人了。也有家人了，若是叫人得罪了也能有人替她討回來了。

最開心的，是她還有了一個惹人憐愛的妹子了。

但她之后若在莊里見著花四，花四總是遠遠地就繞道走了。或是她想要去找花四玩兒，花四總是托詞說身子不適。

她那時也不過十二三歲，身旁伺候的莊奴不知何故總是給她擺臉子看，也不與她多說一句話，她也沒個地方能問一問，花四為何總不理她。

后來有一日，尋了花黍離，問道：“花四為何不喜歡我？”

花黍離一愣，反問她，“你覺得花四不喜歡你么？”

花三糾起了一雙眉，頗是煩惱道：“我覺得她成日躲著我，也不愛跟我親近。”

花黍離若有所思，“哦”了一聲，道：“她大概是身子不好，精氣神也差些吧。你且先回去，我叫她明日陪你玩一天。”

花三歡喜應了。

隔日花四果然陪她玩了一日，客客氣氣的，談論了半日詩詞，看她練了半日刀。

花三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只當是花四身子不適，受不得斷風的煞氣。

但當夜里，就說花四病倒了，病得重，命懸一線。

花三看著莊奴莊仆在花四住的那處院子出出入入的，個個都是臉上焦急的，便也想進去看一看花四，叫花錦郎揪著后衣領扔出來了。

這花錦郎，從她入莊當日就對她敵意十足的，處處針鋒相對，她那時還疑惑是不是跟這個二哥從小關系就是不好的。

被揪著扔了出來，花三有些惱怒，拳打腳踢的，將花錦郎這個武功差的打得是節節落敗，末了，沖她恨恨喊一聲：

“若不是因為你，言葚何至于病倒了？！若不是因為你強要大哥叫言葚陪你玩，言葚何至于病倒了？！你還想去看她？你怕是氣不死她？！”

花三聽完一愣。

想到前日里花四面色蒼白，仍強撐著應對她，花四那時候應該已經有些不適了。

大概真的是因為她吧？

花三郁郁寡歡，躲在花四院里一棵樹的肚子洞里，正黯然神傷暗自自責的時候，聽見有莊奴到這頭來碎嘴，說她這個三主子的壞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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