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條餐桌，男主人與女主人的座位空著。文夫人與莫潔蓮面對面坐首位，小兮兮坐在莫顏與莫潔蓮之間，文豪特意將椅子搬離媽媽，好差不多與莫顏面對面。

一位笑瞇瞇的矮矮胖胖、目測五六十歲的大嫂端了個盆子走過來，挨個兒給大伙夾熱氣騰騰的白毛巾，放進長條瓷盤里。文豪自然而然地拿起毛巾擦手，順口道了聲謝謝。

莫顏如法炮制，順便將給兮兮擦手擦臟的那一面毛巾往里面折了折。

餐桌上葷素搭配、冷熱菜均有，兮兮本就饑餓，這會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下手抓起來。莫潔蓮叫著她的名字提醒她，被文夫人阻止了：“孩子自己吃飯就是這樣，讓她去吧。”

莫顏吃得很斯文。

自始至終，她都沒怎么講話，只在文夫人問到她時，她才停下餐筷，恭恭敬敬回答。文夫人看得喜眉笑眼，不忍心打擾她進餐，才忍住不把話題往莫顏身上扯。

文豪時不時看一眼莫顏，這種面對面吃飯的感覺真好。一時眼花，看到旁邊啃烤鴨腿兒的兮兮，他仿佛看到多年后他和莫顏組成的一家三口兒。

嘴角不覺就露出笑意。

與國內的傍晚不同，紐約此刻正是早飯過后。

王承佑百無聊賴地躺在農莊的草坪上，早晨燦爛耀眼的陽光，透過安娜的小草帽，零零星星照在他臉上。他手枕在頭下，嘴里嚼著一根草，平攤著兩腿望天。

忽然，他一手抹去扣在臉上的草帽，整個人昂揚起來。

連走帶跑，最后索性大步奔起來。

他想起一個之前一直忽略的人——司機兼保鏢，那個熊腰虎背的沉默男人！

汗腺在后背分泌汗水，顧不得炎熱，王承佑一口氣跑進主樓附的小臥房。沉默的男人正在做平板撐。兩手和兩腳尖撐住整個身體，王承佑推門踏入的一瞬間，他凌厲地原地蹦了起來，看清楚來人是王承佑之后，他一個箭步，搶走放在桌面的手機，隨后，將手背在身后。

這代表什么？

王承佑假裝看不懂！

他笑嘻嘻，朝沉默的男人伸出手：“拿來。我看看現在幾點了。”

沉默的男人沉默以對。

王承佑一步步走過去，他就不信了，他要是去搶，這男人敢反推他一把？哼，這男人要是真敢反推他一把，倒趁他的意了。他就順勢滾在地上，來一場聲色夸張的碰瓷！

誰知道這個沉默的男人是個有勇有謀的角兒，他見王承佑來勢不善，自己退無可退，干脆跳到床上，主動躲開；隨后又跳到矮柜上，地板上。邊躲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我跟小章不一樣！”

“知道為啥不派小章來嗎？因為小章跟你是一伙兒的。小章在你面前沒底線！我有！”

“我是跟董事長一伙兒的，董事長說不能借給你手機，我就不借！”

“想讓我借很容易，讓董事長重新給我下個命令！”

王承佑上躥下跳追了好幾圈，始終沒能碰到保鏢一根手指頭。他有心干脆就地躺下滾兩滾，想到自己馬上18歲了，潑皮行徑還是收斂一下比較好，這才神色痛苦地止了步。

悻悻地看一眼蹲在矮柜上的男人，王承佑無聲無息走出小臥室。

唉，冉冉升起的新希望，你敢持續得長一點兒嗎？

氣急敗壞信步亂走，他沒看路，冷不丁被急剎在他身側的車子嚇得一激靈。

哪兒冒出來的破敞篷車？！

車上，駕駛位上的姑娘掀起墨鏡，瞇著眼睛看了看王承佑。

“嘿，你，”王承佑旋即露出笑臉，笑模笑樣湊到駕駛位旁，“你就是借住在青農莊里的漂亮女孩？”

姑娘燦然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你人這么可愛，手機也一定很可愛吧？”

“請原諒，手機？可愛？”

“拿出來讓我幫你點評一下。”王承佑沒有多少耐心了，也不管自己的話有沒有邏輯，只管信口胡謅。

女孩兒果然歪身去抓身旁的坤包，從里面摸起手機來。

她側身的時候，王者風的面孔從車尾巴處露了出來。他本來要去主樓，偶然聽到王承佑的說話聲，特別轉了個彎，不期然看到小辣雞正跟住他隔壁的莉莉搭訕。

不悅從心底升起。

等他走到車身旁時，莉莉已經將手機遞給了小辣雞。他想阻止，已經變得不可能，除非伸手去搶。

王承佑在看到王者風的剎那，原地向后蹦退兩三步，這使得王者風就算是搶，也無勝算的可能。

莉莉左看看，右看看，咯咯笑著問王者風，那個跟他很像的帥小伙是誰。

就在王者風向莉莉開口解釋他和王承佑之間的關系時，王承佑已經將莫顏的手機號碼輸完，按起撥打鍵。

“嘟……嘟……”等待接聽的聲音響在耳邊，簡直比世界上最好聽的交響樂還動聽。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

多少天了！朝思暮想，終于得逞！有種感動得想哭的沖動怎么破？！

在王承佑心兒怦怦跳的等待中，電話接通了。

“喂？”莫顏平淡而漠然的聲音，響在耳邊。

啊啊啊，王承佑幸福得想尖叫。

“莫顏，是我！我是承佑。”他握住小小的電話，激動得原地轉圈。

“……”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

他的激動，他的幸福，他的喜極欲泣的沖動，瞬間隨著這靜默而枯萎、凋謝。

“顏？”生怕信號不好，王承佑將電話緊緊貼嘴邊，低低的、急急地又喊一聲。

“咳。”這回他聽到一聲清嗓子的聲音。然而，依然是不作聲。透過細碎的背景音，他明確聽到了文豪的聲音。文豪悅聲問，你喜歡這個嗎？

喀嚓。

玻璃心碎裂的聲音。

她這么冷淡他，是因為她跟文豪在一起！

文豪用歡愉的聲音問她“喜歡這個嗎”？這個是什么？他們在哪兒？他們在干什么？

一瞬天堂。

一瞬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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