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車再說。”許三春扶著她上了車，吩咐車把式去村頭處的里正家。

“我剛從許家出來，是啞娘不放心，我才特意回來瞧瞧的。”許三春握住陳嬸的手，道：“我接下來要說你事，你可別怕。”

見她神情凝重，陳嬸吸了一大口氣，道：“你說吧，我不怕。”

“我舅母死了，是被舅舅殺的。而舅舅，就在殺妻當日，已是逃了。”許三春緩緩道來。

什么？

饒是陳嬸有心理準備，也被嚇得不輕。田臺鄉不大，人口也不多，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頂多就發生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還從來沒有人命大案。

汪氏，死了？

這讓陳嬸覺得一陣恍惚。

那個跺著腳罵街的厲害婦人，竟然就這么死了？陳嬸覺得十分地不真實。

“如今許家就剩下許天佑和許光宗。我去尋里正報案，也給那兄弟兩人尋一個出路。”許三春道出了她的打算。“人死了，也不能總那么晾著，這后事也該辦一下。”

陳嬸默默點頭，感慨道：“她那樣待你，你還替她辦后事。三春啊，這世上像你這么有情有義的人，真不多了。”

許三春默了半晌，道：“死者為大。”

并不是她不計較，只是再多的恩怨，人已經死了。再說這炎炎夏日，任由尸體在屋內總歸不是個事。

許三春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聽見她來訪，里正親自迎了出來。“是什么風，把三春繡娘給吹來了？快快請進，我這里剛買了新茶葉，正好一道品品。”

里正面滿笑意，心頭卻摸不透她的來意。

許三春客氣地笑了笑，擺擺手道：“坐就不坐了，我是來報案的。”

報案？

里正的眉毛頓時皺成了一團。聽起來，這不是什么好事。

許三春把她如何決定回田臺鄉，又在許家經歷的一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里正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好個許金水，竟然殺妻逃逸！

這，這往日還真看不出來啊？

“你稍坐一下，這事我得召集族里的幾個族老，還得立刻上報。”這么大的事，里正不敢自己貿然處理。

怎么著，也得有個見證才行。此外，許家兩兄弟的去處，也得族里一起商議。

許三春應了下來。既然她遇見了這事，又是來報案的人，她就不能在此時抽身離開。

里正寫了信，找人立刻送到南鳳鎮的保甲府上。又遣人去召集族老，待人到齊后就已經接近午時。

看著眼前的人，里正抹了一把面頰的汗，道：“要不是事態緊急，也不會在大中午的叨擾大家。只是各位既然是族老，這件事就不能越過各位去。”

在座的幾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臉疑惑。

“走，跟我看看去就知道了。”里正當先，率著眾人往許家走去。

許三春看著他們的背影，對陳嬸說道：“陳嬸，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車上有米面，是我特意帶來給你們的。這會兒，我讓車把式先把你送回去，事情結束了我再來找你。”

“三春，你實在想得太周到了。”

陳嬸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你原沒臉接受你的好意，但家里實在是揭不開鍋了。你……”

無數感激，都化作了“謝謝你”三個字。

“陳嬸快別這樣，我怎么擔得起。”許三春忙掏出手帕替她抹去眼淚，道：“在許家時，要不是你的關照，我不知道還會餓幾回肚子。”

說到這個，陳嬸越發慚愧。她礙于汪氏，連幫啞娘母女說句話都不敢，只能偷偷照拂她們。哪里當得起許三春如此回報？

“三春，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了。事情辦完后，你就來我們家，我熬一鍋解暑湯等你。”

“好，一定來。”

看著騾車載著陳嬸走了，許三春加快腳步，趕上了里正等人。

看到許家的情形，人人目瞪口呆。

汪氏的死狀擺在那里，不用仵作也能推斷出她已死了好幾日。

一名白胡子族老拱手道：“族長，這事還是得上報官府。出了人命，我們族里處置恐怕不妥。”

眾人紛紛點頭，誰也不愿意把這麻煩攬上身。

“放心，我已經寫了信送去保甲府，估摸著下午就會派人來。”里正道：“在這之前，我們把天佑兩兄弟帶走，不能讓他們待著這里。”

兩人已經跟死人一起生活了好幾日，里正于心不忍。

看著兩人，族老們搖頭嘆氣。這許家，誰也沒想到會敗落得這樣快。這樣想著，看著許三春的眼神就多了幾分畏懼。

當初，汪氏死活要把許三春給孫員外為妾，貪的就是那點彩禮銀子。這事兒，只要是田臺鄉的人都知道。

誰知道，許三春不僅安然無恙，還成了繡娘。

從此，許家便一落三丈。孫員外為了修補和許三春的關系，還將許金水給解雇了。

追根究底，許家敗家的根源便在于得罪了許三春。這讓眾人如果不畏懼？

許三春無視他們的眼神。

不管是被人用鄙夷地眼光看著叫她“野種”也好，還是眼下這般恐懼也罷，都與她無干。

“族長，”許三春開口道：“許家已經沒有人，許光宗的撫養問題，他日后該怎么過活，我想族里該議一議。”至于許天佑，她實在是不想提起他的名字，許家族里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餓死。

她不叫里正而是叫族長，正是為了提醒他身為許家族長的職責。

聽見自己被提起，許光宗猛然抬起頭來，眼神中充滿了期盼與渴望。是啊，爹娘都不在了，他該怎么活？

面對他的眼神，一眾族老紛紛閃避。這明顯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接過來。

許光宗還好，已經是半大小子了，也有兩把子力氣能干活。可是，他還有傻子哥哥呢。當初他們是看著汪氏請郎中，又從南鳳鎮上請大夫來，也沒治好。

看著眾人閃躲的目光，許光宗眼里的光芒黯淡下來，不安地看著自己腳尖。

“咳咳咳……”里正清了清嗓子，道：“三春繡娘說的是，這件事我們族里得好好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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