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雜草被踩死了。

柯薇就是那根雜草。

死在思如剛來的那個小巷子里。

渾身是傷，身中數刀。

倒在血泊里。

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臉上還殘留著被打時的痛苦跟害怕。

但眼睛里再也沒有神采。

死不瞑目。

脖子上那一條深深的刀痕，觸目驚心。

她這一生，猶如雜草一般，低賤到塵埃里。

但雜草頑強，尚能春風吹又生。

柯薇就死了。

悄無聲息。

無人關心。

究其原因，是因為她，遇到了一個有毒的閨蜜。

還是劇毒。

無解。

柯薇是個孤兒。

出生才幾天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

襁褓里只有一張紙。

寫著她的出生年月日。

連名字都是孤兒院統一取的。

很正常。

這樣的情況很多。

柯薇不是例外。

反正有記憶開始，就在孤兒院。

孤兒院孩子很多，大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沒爹沒媽。

當然，如果有爹媽，呵，誰知道那是誰。

都是被拋棄的，都一樣。

都知道。

孤兒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孩子多，物資什么的又很有限。

主要靠社會捐助。

東西少人多。

不夠分呀。

什么都要爭，要搶。

吃的，穿的，玩的，用的，還有領養的機會。

小孩子很小就會玩心思。

裝乖巧，裝可憐。

拉幫結派。

欺負弱小。

偽裝。

雖然是小孩子的世界，但一樣現實。

都是為了生存。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

自然法則罷了。

沒有本事，就只有被欺負，餓肚子。

柯薇呢。

女孩子一個。

又小。

這樣的人就很好欺負。

分到的東西經常被搶走。

還被威脅不許說。

說出去就揍你。

食物被搶走，就只有餓肚子。

經常餓。

越發面黃肌瘦了。

瘦瘦小小干巴巴的。

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三四五歲的小孩正是被領養的好時段。

白白嫩嫩，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漆黑又懵懂，無比純真的望著你。

軟萌又可愛。

心都化了。

母愛泛濫，好想要。

這樣被成功領養的有很多。

就像是當紅的相親節目，站一溜兒，任人挑選，長得最好最可愛的被領走。

柯薇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一般情況下都是被關在小屋里。

不許出去。

她那樣的，瘦巴巴，被看到了，說不定會壞了孤兒院的名聲。

虐待小孩。

不給飯吃。

假慈善。

把社會捐款占為己有。

說不定還會被懷疑私下里干什么缺德事。

眾矢之的。

這個世界假假真真。

三人成虎。

院長不敢拿孤兒院的名聲開玩笑。

反正院里孩子那么多。

領養誰不是領養。

有人走了，有人來了。

就這么磕磕碰碰，柯薇還是長大了。

成了大孩子。

到上學的年紀了。

孤兒院里不是所有孩子都會去上學。

也許害怕，也許太笨。

能堅持上完的很少。

但柯薇想去。

很想。

就算上過學的大孩子說外面世界更可怕。

她也想去。

而且，真有那么可怕嗎？

會有孤兒院可怕？

柯薇是不信的。

在她心里，孤兒院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記憶里全是被欺負的曾經。

被打。

餓肚子。

關小黑屋。

沒有一點點關愛。

學校，怎么也會比孤兒院好吧。

是吧。

是吧？

聽說也是很多小孩在一起。

很多很多。

比孤兒院還多。

那么多人，應該不會再有人注意到她吧。

只要努力的降低存在感，被忽視掉，就不會再挨打了吧。

懷著這種忐忑又期待的復雜心情，柯薇去上學了。

書包是舊的，文具盒是舊的，衣服也是舊的。

只有她的心情是新的。

好新鮮。

這就是學校呀。

好多人。

有大人，有小孩。

學校好漂亮。

好大。

比孤兒院大好多。

房子也很漂亮。

每個人臉上都笑吟吟的。

柯薇暗暗松了口氣。

這么美麗的地方，怎么會像傳言那么恐怖呢。

確實。

跟孤兒院比起來。

學校就是天堂。

每天早上要發營養早餐。

牛奶，面包。

中午也有午餐。

班上的同學都說牛奶不好喝，是假牛奶，用添加劑兌的，面包也很硬，一看就是隔夜的。

好多都不吃。

丟垃圾桶。

但柯薇每次都把牛奶面包吃得干干凈凈。

很疑惑。

牛奶很甜，面包也很軟。

很好吃呀。

為什么都說不好吃。

這么好的東西，在孤兒院想吃都還吃不到。

運氣好分到一盒，還保不住。

現在每天都能吃到。

簡直幸福得上天。

過年都比不了。

每次看到有同學把牛奶面包扔掉，柯薇都覺得很心疼。

很可惜。

趁沒人的時候撿起來，裝在書包里。

帶回去分給孤兒院的孩子們吃。

孤兒院孩子那么多。

開銷很大的。

能吃飽就不錯了。

想吃好吃的，做夢。

但撿的次數多了，就被人發現了。

都起哄。

柯薇是個小垃圾婆。

臟老鼠。

窮鬼。

小孩子的世界最單純，但也殘忍。

有些話很傷人，但他們太小，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

因為懵懂，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嗎？

老師也知道了。

找柯薇談話。

她知道柯薇是孤兒院的。

有點心疼。

女人嘛，總是容易心軟。

就說，你這樣是不對的，垃圾桶里很多細菌，吃了會生病的。

女孩子要愛干凈，干干凈凈才能交到朋友。

翻垃圾很臟。

柯薇低著頭。

有點難過。

小聲說，“那些東西他們都沒吃，丟了好可惜。”

老師：……

嘆了口氣。

讓柯薇回去了。

上課的時候，就表揚了柯薇。

說她勤儉節約。

但翻垃圾桶不對。

不干凈。

又批評了好幾個人。

說他們浪費。

一場風波就這么結束。

柯薇很聽話。

她知道，只有聽話才能繼續留在學校。

沒有再去翻過垃圾桶。

但也沒有朋友了。

所有人都遠離她。

嫌棄她。

覺得她臟。

喊她小垃圾婆。

老師也沒辦法。

法不責眾嘛。

但即便是這樣，柯薇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學校。

她覺得學校很好。

能吃飽。

還能念書。

老師也很好。

不會罵人，也不會打人。

班里的同學，好吧，是有點煩，總是跟在她身后喊她小垃圾婆，但至少不會搶她吃的。

這樣的日子，她很滿足。

平時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看書，認字。

很乖巧，很聽話。

不吵不鬧不瘋。

雖然沒有新衣服新發卡，但每天都能比前一天知道更多一點這個世界。

很開心。

柯薇喜歡學習，喜歡看書。

還聰明。

每次考試都成績不錯。

還上了初中。

初中要學的東西更多了。

很多人越到后來越吃力。

但柯薇學得很容易，一直名列前茅。

中考考了個很不錯的成績。

被英沙貴族學校錄取了。

以社會特招生的名義。

柯薇：……

其實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只要能讀書，在哪里都無所謂。

這個學校還說不要學費不要生活費，還有獎學金可拿。

但有條件。

就是成績必須保持在前三。

很嚴苛。

柯薇決定要去。

因為，她十六歲了。

孤兒院有規定。

十六歲，就必須離開。

已經有了民事能力，做什么都好。

不能再給孤兒院增加負擔了。

柯薇沒有地方去。

還沒有錢。

還想讀書。

英沙給出的條件真的太有誘惑力了。

就去了。

她知道英沙。

英沙那么有名。

是最有名的貴族學校。

好多人擠破腦袋都想去。

但不行。

沒資格。

級別不夠。

里面最差的都是暴發戶。

一夜暴富靠運氣。

比如買彩票中了幾千萬。

這樣的。

有錢。

但是沒底蘊。

連新貴都談不上。

土農民一個。

上層社會有上層社會的圈子。

有錢又怎樣。

跟誰沒有似的。

土鱉。

別看只是在校園里，有的是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的家族。

來英沙念書，第一個就要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審時度勢。

謹慎。

沒本事。

只有這樣。

任何事都要很小心。

千萬不要得罪人。

得罪人的代價很大。

也許要滅族。

呵呵，不可能。

但說不定從此要吃土了。

窮困潦倒。

家道中落。

完蛋。

英沙匯聚了全國絕大多數權富子弟。

簡直就是個未來富豪集中營。

隨便抓住一個。

都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屌絲逆襲。

有這樣攀高枝想法很正常。

一枝兒還比一枝兒高嘛。

誰不想過得好點。

沒毛病。

就算當不成鳳凰。

能結識些有錢人也好呀。

人脈是很重要的。

自古都是。

但英沙招收學生實在太嚴苛了。

一般平民都達不到要求。

要么有錢，要么，就跟柯薇一樣，成績好到爆，被特招進來。

只能望洋興嘆。

柯薇很期待，很憧憬，還很感激。

英沙，算是她一個新的開始吧。

會認識新的同學。

學習新的知識。

走新的路程。

她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用英沙給的獎金。

每天走路去上學。

但同學們似乎都有自己的圈子。

從不跟她說話。

也不跟她同桌。

柯薇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

有點失落。

她其實是知道的。

同學們都看不起她。

她是社會特招生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沒錢沒勢。

連父母都沒有。

根本就沒有打交道的必要。

就是這么現實。

但好歹，沒有人欺負她。

連嘲諷都沒有。

就視而不見。

不屑。

柯薇在那些人眼里，就是螻蟻。

螻蟻嘛。

何必關注。

反正也翻不起什么浪。

柯薇覺得這樣也好。

沒有人理她。

她能靜下心學習。

英沙的老師都是高薪聘請來的。

還有從其他學校挖來的。

很厲害。

師資力量特別雄厚。

比起其他學校。

能學到更多東西。

柯薇就像是一塊很安靜的海綿。

在努力的吸收知識。

真的是在很認真的念書。

但看在別人眼里，就很奇怪。

是異類。

wuli老天，這可是貴族學校呀。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讀書？

讀書什么學校讀不一樣。

還不抓緊時間勾搭個富二代。

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光讀書有個屁用。

了不起以后能找個好工作。

一個月拿幾千塊錢。

連個包包都買不起。

能跟當少奶奶比？

特別是那幾個暴發戶。

就來嘲諷柯薇。

說她木頭人。

榆木腦袋。

傻子。

柯薇：……

安靜的聽他們說完，繼續低頭看書。

她知道，這些人其實就是心里不平衡。

他們跟自己一樣，也是被螻蟻的那種，被排除在圈子之外。

只是說說。

沒什么惡意的。

不理他們就是了。

因為努力，柯薇很容易就拿到了獎學金。

小心的把錢存起來。

拿著存折躲在被子里一個人偷著樂。

這樣下去，等到畢業，她就能把大學的學費存好了。

大學呀。

會更加不一樣吧。

好期待呀。

不知道會考上哪一所大學呢。

英沙也有大學。

但柯薇更想上一個正常點的。

不那么冷冰冰。

一個人孤單久了。

就渴望溫暖。

渴望分享。

渴望朋友。

朋友啊，也要分很多種。

人心隔肚皮。

知人知面不知心。

誰知道他對你笑著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

說不定恨死你了。

很可惜。

柯薇就交了個坑死她的閨蜜。

那個女孩子叫陳可珊。

是高二年級的時候轉到他們班上的。

也是社會特招生。

但其實是托關系進來的。

為嘛？

釣凱子呀。

趁著這些鉆石王老五還小，好騙的時候。

但不能讓人知道。

還要裝出一副憤世嫉俗視金錢為糞土的模樣來。

很清高，不愛錢。

恨死你們這些有錢人了。

她來的時候，全班就柯薇一個人坐。

理所當然的就坐在了柯薇旁邊。

兩個人都是社會特招生。

都一樣。

不存在誰看不起誰。

但柯薇比她先來呀。

陳可珊很多事情都還不知道。

就問柯薇。

各種打聽。

柯薇：……

我腫么知道。

天天看書都嫌時間不夠。

還去聽八卦？

呵，我瘋了嗎？

反正什么都不知道。

當然，她也不關心。

陳可珊：……

木著臉。

啊喂，你在這里一年了吧。

一問三不知。

好意思么你。

陳可珊什么都問不出來。

心情就有點兒不好。

趴在桌子上。

正巧這時候，平常來嘲諷柯薇的幾個暴發戶又來了。

班上又來一個社會特招生。

肯定要來歡迎一下呀。

呵呵，恭喜你們湊成一對了，兩個平民。

窮鬼。

柯薇倒沒什么。

都習慣了。

但陳可珊不一樣。

很生氣。

拍著桌子猛地站起來。

就開始吼回去。

你們這些有錢人，不就是有倆錢嗎，靠的還不是父母，憑什么看不起人。

我是窮，是沒錢，但我有尊嚴，不容你們踐踏。

最看不起你們這些有錢人，你們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你們的錢跟狗屎一樣臭。

巴拉巴拉。

說很多。

暴發戶睜大眼睛，都懵了。

他們其實只是來過嘴癮的。

真的。

沒別的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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