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車。

那一年是譚建跟她戀愛的第三年，袁玫貸款買了一輛車，沒錯，是全部刷的信用卡。

一共十六萬。

是真的一分錢沒出。

其實譚建是有車的。

他表哥在一家修車行上班，有一次收了一輛二手車，反正各方面都不錯，價格也低，就打電話給他，問他要不要，只收成本價一萬塊錢。

譚建去看了，覺得挺好，就買了。

從老家開過來。

但袁玫不喜歡，那車是二手的，不是新車。

撐不起面子。

袁玫的朋友也不能說是有錢，一般的家庭，車子有便宜也有貴的，不過，都不是貸的款。

新車還不錯。

就是譚建的爸媽覺得她太鋪張了，家里有車還買，關鍵買就買咯，可沒錢刷的信用卡……

那是借的呀。

老人家節約了一輩子，觀念就是有多少錢辦多大的事。

沒錢，不花就行了。

借錢花……

再說又不是沒車，那輛二手車將就用也不是不可。

借貸消費，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的老父母理解不了。

袁玫說了，“那是我的錢買的，你們再念叨，信不信我馬上回榕城再刷一套房子出來。”

態度很強硬。

如此，兩老再沒話說，只是眉頭越皺越深。

伺候田地里的葡萄更用心了。

譚建跟袁玫在榕城上班，并沒買房，而是跟人合租，當初是考慮到袁玫上班，才租的。

走路，也不過十分鐘。

兩人都是雙休，每到放假必出去吃喝玩樂。

耍起！

一卡在手，說走就走！

不到兩年，兩人所欠的信用卡從十六萬變成二十五萬。

很可怕！

像是滾雪球一般。

明明最開始只是拳頭大小，稍微節約一點，按照信用卡每月還款的金額還掉，就好了。

結果……

譚建是生氣的。

他勸袁玫，“咱別再刷信用卡了，先把現在的還清，等過幾年，買個房子，生個小孩……”

多好。

日子多有盼頭。

就被袁玫打斷，“你知道什么！哼，就你那點工資，有資格說我嗎？我花我自己的錢，礙著誰。”

見譚建臉色不好，她又忙笑著道歉，“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只是，咱們明明能過更好的日子，為什么要放著錢不用，老公你不知道，別人都是拿銀行的錢享受的。”

“你傻不傻呀！”

“還？哎呀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安啦安啦，有我呢，反正不會用你的錢就是了。”

譚建就不高興了。

“我是擔心這個？玫玫呀，咱還是先還了吧。”

二十幾萬，比陳家同的房貸都多。

“咱倆現在加起來工資還可以，節約一點，兩年就能還完。”

“不！”

袁玫的臉就垮下來，“我辛辛苦苦賺錢，不花有什么意思，人生短短的幾十年，就為了孩子房子，壓力多大。我要為自己活！”

“以后生了娃，還能到處去耍，去吃嗎？”

“存錢？那是思想老舊的人才會有的想法。”

“再說，又不是花的咱的錢，是信用卡上的，你慌什么，只要每個月還上不就行了嗎。”

“就那點錢，我還不起嗎！”

袁玫是個很有自信的人。

譚建本來工資就不高，袁玫花的又是人自己掙的。

他、他確實沒發言權。

安靜了。

而且袁玫有句話也沒說錯，不管花還是不花，他們都存不起錢。

所以，就花唄。

兩人一到周末就出去吃，想回家了就回。

一來一回油費加過路費四百多，譚建一個月的工資才不到四千，連袁玫一半都趕不上。

越欠越多。

越刷越順手。

日子過得無憂無慮，是朋友圈里生活過得最精致的。

吃飯、旅游、各種消費……

等兩人想到要生孩子了，發現，一盒子信用卡。

全都欠著錢。

怎么生？

這跟當初說的等到四十歲給孩子創造了更好的條件根本不一樣。

兩人大吵一架。

袁玫依然是以前的觀念，借了還上就是了。

不過，她也感到有些吃力了。

譚建的工資，她的工資，還完每月的卡基本不剩。

然而，他們每月還在刷。

十年。

中途陸陸續續還了些，到兩個人五十歲，還剩……恩，至少還剩五十來萬，是欠債。

譚建，仿佛一夜間清醒了。

沒房，沒孩，只有一屁股爛賬，像永遠還不清。

累死了！

譚建跟袁玫大吵了一架，袁玫不以為然。

“大不了再辦幾張信用卡來還咯。”

這就是她一向的想法，以卡養卡。

還勸譚建，“咱倆沒孩子，也不用留錢給誰，該怎么花就可勁花就是了，人生這么短，及時行樂才是，你瞧瞧咱們，過得多逍遙自在，再看看你那些同事，江遠、陳家同，誰有咱們過得好，你問問他們，誰不羨慕咱倆。”

羨慕？

譚建苦笑，是他羨慕才對。

不說陳家同家庭美滿和諧，就是江遠，他、他至少有個家，有個孩子。

可自己呢？

譚建搖頭苦笑，如今，他老了，想做什么也無能為力。

袁玫……

他始終覺得她的消費觀有點沒對。

還記得當初對兩個好友說的話，“我真怕到老了還在跟玫姐還賬，孩子？我怕是不會有。”

應驗了。

袁玫還給她女兒結婚時刷了一整套金首飾跟家電。

六十歲。

袁玫突然頭暈昏倒，送到醫院后說是癌癥，身體里發現有癌細胞，但還未擴散，及時治療說不定能好。

可惜，沒錢。

醫生說，是因為長期吃保健品以及地溝油導致的。

譚建想到袁玫化妝桌上那一堆價值不菲的，某利。

治不了病，就只有等死。

袁玫終于后悔。

在查出癌癥到她死亡，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她死了。

但債務還在。

譚建老了，退休工資一月只有兩千塊錢，是要還的債務的十分之一。

他沒有房，車子也很舊了，根本無力償還。

真的是……這一生如鏡花水月，一場空吶。

活了一輩子，他什么都沒有。

他還有債。

當譚建躺在父母留下的老宅里，身旁落著一個空空的百枯草瓶子，他終于明白袁玫的想法了。

還不上錢，就用命。

可惜，一陣難以形容的絞痛過后，他沒有了呼吸。№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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