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萬俊從趙嵐家回來后，整個人都神情恍惚。

姚氏覺得不對，就盯著寶貝兒子。

半夜里發現萬俊橫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前后蠕動，她就知道寶貝兒子缺食兒了，給了他幾兩從趙老婆子手里摳出來的銀子，讓兒子去松快松快。

銀子給出去了姚氏又覺得心疼，心想著要找誰再討回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自己倒騰得瘋瘋癲癲去找趙嵐。

本來是想著找趙岌趙嵐大鬧一通，先訛點銀子，然后再鬧得趙家九戶人人皆知，逼趙嵐不得不嫁給她的俊哥兒。

一箭雙雕，多好啊！

人算不如天算，就是沒料到有那么一個厲害的少年郎。

姚氏又想到張靜樂的腰帶抽過來的感覺，身子一抬，連帶著臉上覺得更疼了。她用手虛捂著臉，透過指縫只見萬紅兒傻樂兮兮地坐在床沿上，一邊啃著雞爪、一邊耍著趙老夫人給她的一個竹蜻蜓。

姚氏看著她那沒心沒肺地樣子，氣得臉上燒得慌，抬腳蹬了她一記，張口就叱罵：“你個小娘養的腌臜貨，就知道吃，還不去看看你哥回來了沒！”

萬紅兒被她蹬了一下，雞爪掉在地上。她氣呼呼地把雞爪撿起來，用手蹭了蹭掉在地面的那面，放在嘴里又啃起來。

姚氏看著她那提不上臺面的樣子，更加來火，對著自己親生女兒又是一通怒吼：“我看你是不是又皮癢了？要老娘抽你還是怎的？還不快給我死滾去！”

萬紅兒到底自小被她打怕了，畏縮了下，跑著出去給她找萬俊去了。

萬俊這會兒正被堵截在妙春樓旁邊的一人巷里。堵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親爹前頭大娘生的親哥哥萬儀，還有他從揚州帶著過來的三個潑皮。

萬俊從小就怕這個總是作弄他的哥哥。

哥哥比他聰敏，十四就中了秀才，在爹面前總是裝得一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樣子，可他自己再蠢也知道，哥哥跟他，就像貓兒耍老鼠那樣，不弄死自己那是因為哥哥想玩死自己。

萬儀把自己弟弟逼到墻角，雙手抱胸，面帶嘲笑地看著萬俊：“俊哥兒，膽子肥了嘛，現在敢來妙春樓這種地方了？”

“我……我是來會友的。”萬俊結結巴巴地回答。

“會友？你朋友是樓上哪個姐兒啊？哥幾個也去幫你會會？”一個臉上長著痦子的潑皮湊上來，尖聲尖氣地問。

“哈哈哈哈，就是，就你這小白雞。進了灣灣就像到了大洋里的小獨木船，經得起姐兒們的浪嗎？”一個長著癩子的潑皮在一旁調笑萬俊。

“我行的，我……姐兒說我好！”萬俊大聲喊起來，急于證明自己又行又好。

幾個潑皮哄堂大笑。

“好好好，小雀兒長大了！哥哥為你高興！

“來，掏出來給他們哥幾個看看，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俊哥兒好著呢”

萬儀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惹得樓上的姐兒們紛紛探出頭來看好戲。

有那膽大皮厚的姐兒還在一旁幫腔：“哎呦，哥哥可慢著點，別傷著弟弟了，奴家心疼著呢”

“是啊，奴家可靠著他快活呢”

一個脖子上長瘊子的潑皮，從萬俊身上扒下贄褲，拎起來往樓上的姐兒們搖了搖，然后抬手就扔了上去。

姐兒們假裝拼搶，惹得下面幾個潑皮哈哈大笑。

萬俊羞得貼著墻壁往外頭蹭，走到巷口，服侍過他的姐兒深情又輕佻地喚他：“萬爺啊，可得想著奴家啊，可要再來啊，莫作那薄情的陳世美啊”

萬俊雙手捂住腿中，扭過頭來，沖樓上穿桃紅襖子的姐兒回了個纏綿的眼神，才撅起著屁股往趙府方向奔了出去。

“嘖嘖，還舍不得你呢。”妙春樓的姐妹們互相調侃著。

桃紅襖的姐兒就像沒聽見，只含情脈脈地看著萬俊，直到看不見他人影了，才收了飽含溫情的眼神，用手按了按剛才因為裝樣扭曲了的皮肉，夸張地嚷起來：“就這小白雞？跟半根蠟燭似的。老娘還沒躺下呢，他蹭來蹭去，沒會兒就軟了。“突然聲音又婉轉起來，“哪像另一個萬爺啊……”

她又棲身到窗邊，探出身子，把手帕從支棱起來的支摘窗下頭甩了出去，飄飄蕩蕩，正好落在萬儀的肩頭。

萬儀捻起帕子，抬頭望著桃紅襖的姐兒，一邊盯著她，一邊把帕子放在鼻頭上聞了聞，回應著她嬌媚流轉的眸子，然后壞壞一笑，揚長而去。

萬俊回去不多會兒，萬儀帶著三個潑皮，痦子、癩子、瘊子，也一起到了趙府。

趙氏得知萬儀來了，臉疼得更厲害了。

她提著裙子跑到趙老夫人這里，對著趙老夫人給他下眼藥：“姑母，你可不知道，儀哥兒在淮安，那名聲可真是壞透了。他整天逛窯子、盤姐兒，他老子和我都不把這當回事。可他連內院的嫂子們、姐妹們都不放過，您說，他這還算人嗎？

“老夫人還總護著他，說他得了秀才，后面還要中舉人的。這十四中了秀才，馬上都快二十了，這不還在浪蕩著，我們家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說來說去還是嫌棄我的出身唄，總念著前頭媳婦的好，到現在還沒讓我掌中饋，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帶著俊哥和紅兒姐都跟著我受罪……”

姚氏聲淚俱下。

趙老夫人難得沒有表態。

自從趙岌找過趙權以后，趙老夫人就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侄媳婦：說她奸猾，可她又沒腦子；說她潑辣，她還真不要臉。

趙嵐那是她能肖想的嗎？好女百家求，趙家其他八戶里有多少連襟家的老夫人們都打著趙嵐的主意，少爺們不出挑的都不敢表露出來，她怎么就敢鬧上門去？

難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覺得趙岌怕沒臉，會硬著頭皮認下這門婚事？

她真是太不了解趙岌了。

趙岌不會跟她計較，可趙岌不會放過她的兒子和孫子啊。

當然，趙岌也不會跟趙權說這些傷臉面的事情，只跟趙權聊了聊今年院試的學政是他的同年，若他推薦，可以把經年所學與峑哥兒指點一二……

自己的孫子趙峑在東陽書院苦讀十載了，已經通過了縣試和府試，能不能成為生員進入順天府學，成敗就看今年了。

兒子跟她說了，自己這員外郎是因為搭上了那掌印太監得來的，在外頭還能裝裝大爺，可在這些翰林面前還真硬不起腰板。

那些個院試的學政非進士出身不能充任，想給峑哥兒探點兒底既沒門路更沒熟人。如果趙岌能指點一二，再推薦與主考官接觸接觸，那就是條捷徑。

趙岌這是逼著自己選呢，要孫子，還是要娘家。

趙岌在趙家上下有口皆碑，都說他為人公正、性情高潔，可趙老夫人知道，他就是個披了人皮的狐貍。

不過這姚氏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

趙老夫人鄙視地瞄了一眼身邊已經破相的姚氏，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是趙珠珠說得對：這潑皮破落戶就是個母蝗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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