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趙權比趙岌大不了幾歲，雖然比趙岌高著輩分，可他也從來不敢像老夫人那樣喊這個侄子喊“岌哥兒”。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份量。

他大小讀書就不行，還是攀上內官監掌印太監馮顯才得了的現在這個官職，所以，他在自己這個天生會讀書的侄子面前從來都是低一頭的。他坐在趙岌對面，聽著趙岌的質問：

“權堂叔，論輩分我尊稱您一聲堂叔，同在朝堂為皇上效力，我敬您一聲趙員外郎。我們可是讀書人家，就算撇開這個不談，李學政勤勤懇懇為荃哥兒指點，不曾收過半條束脩，你說，荃哥兒這叫辦的什么事？

“就算是荃哥兒受了萬儀那廝的誘導，中了邪，可這不能當借口。你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要負起責任，人家窈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

“荃哥兒那以后是要繼承你的位置的，他以后是要成為宗主的！這點擔當都沒有嗎？”

“可……那你說怎么辦呢？”趙權怯懦地問了一句。

“怎么辦？趁事情還沒鬧出來，盡快下聘，明媒正娶！”趙岌聽完氣極了，幾乎要吼出來。

“不行！”一個尖利的女聲傳了過來。

只見一個穿著寶藍色灑金菊花紋比夾的女人沖進來，沖著趙岌就喊起來：“我們家荃哥兒還是個孩子呢啊。岌哥兒啊，你是他親堂哥，你怎么能這么坑弟弟呢？”

趙岌看著他這個嬸子萬氏。萬氏是趙老夫人娘家的遠房侄女，從嫁過來那天開始就以宗婦的姿態欺負家里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在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見他能讀書，還肖想把她親妹妹嫁給自己，被自己的父母以唯恐亂了人倫為由婉拒后就一直懷恨在心，處處欺壓他，直到自己考了北狀元出仕以后，她才有所收斂。

趙荃臉上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跟她的眼睛如出一轍，眼神里總是透著小精明和小聰明，恃強欺弱，缺乏大智慧。

趙岌轉開眼神，看向趙權，要逼他表態。

趙權走過去，拉了拉自己妻子的衣袖，低聲說道：“我這不正在跟岌侄子商量著嘛。”

“有什么好商量的？”萬氏轉過身來沖著自己相公也吼起來，“明顯就是那什么窈娘勾引了荃哥，他還是個孩子，哪能懂這些事？”

“原先是不懂！”楊白露接著萬氏的話就快步邁了進來，擋在自己相公面前，俯視著萬氏，“可不備不住您萬家的子弟都出息得早嘛，一個帶著一個，怎么就不能開竅比別人早呢？怎么，您忘記了啊，荃哥兒身邊的小廝可都交待了，荃哥兒現在可是妙春樓的常客！早就不是孩子了！”

萬氏聽了咬牙切齒。

萬儀，真是讓她一會兒感受到升天，一會感受到下地！幫自己兒子一舉考上秀才的是他，然后坑害自己兒子的也是他！

這孩子，十四歲就能中秀才的神童，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呢？堂哥平日是怎么管教孩子的？難道就任他這么放縱!是啊，有光有爹沒有娘就是缺管教啊！還有后面的姚氏，那個毒婦，心里巴不得把他養歪了！

想到萬儀養歪主要是因為沒有親娘，她立即聯想到那窈娘也是沒有親娘的，就是親娘死的早，她的舅舅李學政才把她接到自己家來撫養。

一個沒有娘的姑娘，沒有教養是一定的，而且嫁妝就更不會有了。這婚事肯定不能結！

“反正我們不同意，她一定要進我趙家的門也行，給她留個妾位！”

“不行！”趙岌態度很堅決。

“你說不行，那你讓程哥兒娶她啊！”萬氏開始耍起無賴來。

“你！”趙岌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行就不行，沒事兒啊。都是一家人，壞了和氣干什么。”楊白露插嘴道，一邊說話，一邊不經意地撣著自己肩頭，然后半睜著眼睛，全然無所謂地對著萬氏說：“李學政今年還不到不惑，這學政估計還會繼續干著。嫂子可能不知道，這考完秀才想參加秋闈可是得有秀才以上的讀書人做擔保的……你說，李學政把自己外甥女當姑娘似的疼不夠，他能讓人給荃哥兒擔保嗎？”

萬氏不知道科舉的道道，回頭看了看趙權，趙權也是一臉茫然、。她突然想去問問萬儀是不是真的，可想到萬儀斷了一條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看來只能先去打聽清楚了再來跟楊白露理論了。于是，萬氏瞪了一眼楊白露，拽著趙權，氣呼呼地先走了。

楊白露跟著走了幾步，揚著聲音喊：“嫂子慢點啊，不送啊，有空再來玩兒啊！”

趙岌看萬氏拖著趙權灰溜溜地跑了，心里很高興，走過去給自己娘子鞠躬道謝。楊白露看著他逗樂的樣子，捂著嘴直笑：“相公先別謝，還沒成事呢，等窈娘嫁過來才算完事呢。”

“唉，我現在是沒臉見我那個同年了。”趙岌嘆著氣，哭喪著臉跟楊白露抱怨，“原來還想著請他幫嵐姐兒掌掌眼，趁著春闈挑個如意郎君呢，現在看來也不成了。”

楊白露則小意溫柔，積極開導他：“你們既然是同年，又相識了這么多年，人品都是互相知曉的。這次窈娘這個事情雖然有點不盡人意，可也說不定會成為好事呢。”

“好事？”

“是啊！”楊白露接著解釋給他聽，“你想啊，只要窈娘成婚了，以李學政這心疼外甥女的態度，肯定會想著法兒培養荃哥兒。到時候，你只要從旁協助，我呢，幫你在內院里好好照看窈娘，別受了權嫂子的虐待……李學政知道了肯定得感激你！到時候你還怕嵐姐兒的如意郎君能跑出你的五指山？”

“哈哈，五指山，對，跑不了。不過啊，咱們嵐姐兒可不能找個皮猴子。”趙岌說完即刻開朗起來。他的這個媳婦啊，總是有能讓他開心起來的辦法，如果不是在堂屋，他真想抱著她好好親兩口。

夫妻二人就這么站著，在堂屋相視而笑，連空氣里彌漫的都是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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