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話不多，一邊靜靜聽著維雅吱吱喳喳的聊天，一邊看向全透明的車門外。

夜色下的城市燈火璀璨，約克城雖然不是聯邦政府所在地，但作為歐洲大陸最大的城市，夜晚連綿的燈火無邊無垠。飛過以獨棟小樓為主、一馬平川的富人區，前方就進了市區。高樓林立，飛車在開闊的樓宇之間穿行。

靠近城市中心，車輛密集有序的在事先提交的高度軌道上飛駛，頭頂的快車道和左右方向都有車輛越過他們。任何人不能輕易變道改變航線，否則不但要承擔大額罰款，更糟的是容易引發嚴重的交通事故，所以車輛雖然多，六面形的紅綠燈前秩序井然。

對面的周深見梁初一直不說話，倒了一杯香檳遞過去，“怎么，累了嗎，是不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梁初回過神來，接過香檳笑了笑，“沒事，我只是比較愛發呆而已。”

周深笑起來，“這點倒是和我挺像，我也很愛發呆，天馬行空想一些有的沒的。”

梁初微笑說道，“哦，是嗎？可是我回過神來常常就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么，似乎，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怎么會。”周深笑著，面容溫和，“我倒是很樂意聽一聽這些毫無意義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梁初淡淡一笑，“怎么會，您客氣了。”然后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周深不以為意的喝了口香檳，也轉過頭看向窗外夜景。目的地很快到了，他禮貌的替梁初開門，輕輕虛扶一把，梁初偏過頭對他笑了笑，算是表示感謝。

眼前是一間裝修華麗的娛樂城，門口笑臉相迎的迎賓人員是穿著筆挺禮服的帥氣小伙而非機器人，想必里邊消費不低。

梁初一邊計算著兜里的錢夠不夠，一邊心不在焉的跟著其他人朝預訂好的包房走。走著走著，前面的人一轉身不見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左右看看，尷尬的站在走廊中間。

好像周深好像告訴過她是E07號包房，她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見E007的數字在一間房間的門口閃爍，梁初松了口氣，推開門。

剛往房間里邁了一步，包房里四五個男人就一起向她看過來，都是陌生的面孔，正在對兩個年輕女孩灌酒，兩個女孩歪在沙發懷里，臉色酡紅，明顯已經喝多了。

對方的好事被打擾，一個個充滿敵意的瞪著她，梁初訕訕的縮縮脖子，“不好意思哈，走錯了。”乖乖關上門走出來，深吸口氣，這種地方還是少管閑事趕緊走吧！

周深已經發現她不見了，折返回來，看見她眼睛一亮，微笑的在前引路，七拐八彎走到一間更大的包房門口，抬頭一看，原來是E107號，發音很像，難怪剛才弄錯了。

周深推開門引她進去，大半個班里的同學都在，多數人都帶著同伴，正在邊喝酒邊唱歌。

看見他倆，多數人都站起身熱情的招呼他們。周深在班里一向為人和善，人緣好，又是學生干部，大家同他關系都不錯，進來不一會兒就成為在場的中心人物。

“不好意思，梁初，我過去跟他們喝一杯就過來，你先吃點東西？”

梁初笑著點點頭，自己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邊吃水果邊看著包房中間的舞臺。

剛好一首熱鬧的歌曲開始，點歌的男生站在包房中間的小舞臺上，實景投影下，舞臺周圍虛擬四面臺展開，臺下人影晃動，都舉著光棒歡呼著，尖叫著，雖然是虛擬出來的場景，還是看得在場同學熱血沸騰，忍不住跟著虛擬人像歡呼起來。

唱歌的同學吼得撕心裂肺，臺下虛擬“觀眾”喜極而泣，實話說雖然唱得不怎么樣，但絲毫不影響電腦設計出來的人群狂熱追捧，實在很讓人過足了明星癮。

搖滾唱完，場景一換，一個女同學走上臺去，像大家款款鞠了一躬，大家配合的鼓掌。

這是一首憂傷慢歌，幾樹梅花緩緩盛放開來，美人佇倚危樓，哀婉吟唱，灰蒙蒙的天空中大片的雪片飄飄蕩蕩的落下，梁初忍不住探出手去，雪片沾手即化，沒有冰冷的觸感，才反應過來如此真實的場景只是人為設計的。

又有人點了兩首快歌繼續，虛擬的伴舞們跳得熱情，梁初的耳膜也被震得發熱。實在是坐不住，又怕一個人再迷路，干脆拉著維雅一起去上洗手間。

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見洗手臺上趴著個年輕女孩吐得歡快，穿著米白色的襯衣、黑色毛線背心、百褶短裙，看上去應該是某個中學的校服。

梁初忽然想起來，這個女孩應該就是她之前走錯房間看見的被灌酒的女生之一。

一邊慢慢洗著手，一邊觀察那女孩，白凈的小圓臉，明顯還稚氣未脫，卻偏偏畫著濃妝，顯得很成熟。現在正吐得一個狼狽，臉上糊著各種汗液酒液不明物體，一臉濃妝已經慘不忍睹。

梁初不屑的嗤了一聲，這種作死的女孩喝死也不值得同情。

剛洗完手準備走，洗手間門口就是一陣“砰砰砰”的亂響，幾個男人在外面大聲嚷嚷，“好了沒有，別裝啊！小騷貨，你跑不了的，趕緊給勞資出來！”

一邊喊一邊罵臟話。

梁初本來不想管這種閑事，但是眼瞅這女孩好不容易吐完，已經臉色蒼白的滑到洗手臺下邊，靠著墻半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梁初推了她幾下，人事不知完全沒反應。

外面吼得山響，這樣下去怕是要出事，憑著醫生的責任心，她還是走到洗手臺前看了一眼女孩的嘔吐物，果然，顏色已經不正常了，有糞樣結塊。

她暗道不好，只怕是急性胰腺炎，已經顧不上別的了，她俯下身拉起女孩就往外面拖。

女孩臉色已經由白轉成蠟黃，沉著身一動不動，梁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出來，門口那幾個男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一看梁初把女孩拖到外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兩個人架起女孩就要走。

“哎！等等！”梁初急了，別的事她可以不管，這種急性胰腺炎必須馬上就醫，否則會出人命的。

她大聲喊：“你們不能帶她走，現在趕緊叫救護車！”

那幾個男人一聽，不耐煩的吼回來：“你管什么閑事，這是我們朋友，喝多了我們要送她回去，關你什么事！”

梁初斬釘截鐵的上前拽著女孩的衣服，“不行，她喝多了，必須去醫院！”

“喝多了就要去醫院？你是有病吧！”大塊頭的男人嗤了一聲，瞪著她，語氣里帶著一股威脅：“小姑娘，我勸你別多管閑事，爺幾個今天就是要帶她走！”

一直站在門口等梁初的維雅見了這陣勢，再看看那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一聲都不敢吭，想了想，扔下梁初一個人噔噔噔就跑了，梁初余光看見，心里哀嘆一聲這個豬隊友真沒用。

這邊幾個男人架著女孩準備要走，梁初擋在前面死死拉著女孩就不讓他們走，幾個人對看一眼，眼神更兇狠幾分，“小姑娘，立刻給老子滾開，不然對你不客氣！”說完還抬手晃了晃拳頭。

梁初也急的不行，“我不放！她現在很危險，搞不好要出人命！立刻送醫院，不然我報警了！”

“你再說一遍！”大塊頭男人目露兇光。

“我報警了！”梁初也惡狠狠的回瞪著他，無所畏懼的，一邊揚起戴戒指的左手，發出指令：“打電話給……”

“啪！”一記重重的勾拳打在梁初的右側下顎，她猝不及防，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咚！”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柱子上，還來不及呼痛，忽然被身后一人扶起來，靠進一個溫熱的懷里，耳邊響起周深的聲音：“梁初！你怎么樣？”

梁初痛得說不出話，嘴里一股血腥味，臉上木木的疼，后背鉆心的疼，她呲牙咧嘴悶哼了一聲，“唔……”

周深小心的把她平放下來——不知道傷情最好就是平躺在地上。然后，他雙手緊緊握成拳，眼神鋒利的瞪著還一副無所謂要走的大塊頭，猛的一揮拳，重重打在對方的腹部。

幾個男人立刻轉過頭來，把兩個女孩扔在墻角圍住了周深。正在這時，一大幫男生跟著維雅跑了過來，邊跑維雅一邊指著前面：“就是那幾個人！大家千萬別客氣，揍死丫的！”原來剛才她搬救兵去了！

這些血氣方剛的男生們問也不問緣由，只看見躺在地上臉腫了半邊的梁初，和已經被大塊頭反揍了一拳的周深，于是男孩們一下壯了膽氣，沖上去圍住那群人，雙方二話不說拉開架勢霹靂乓啷的對打起來……

對方那幾個男人明顯是練家子，一拳一腳很有章法，醫學院的男孩們越打越興奮，雖然文弱一點，但是架不住人多，每個人毫無章法的亂打一氣。俗話說亂拳打死老師傅，打了半天醫學院方暫時領先。

忽然一聲尖利的哨音響起，三條白色的有聯邦警察局標志的電子獵犬沿著走廊往這邊奔過來，看見一個打架的上前不由分說就是一口，雖然不至于受傷，但是強電流足以讓被咬的人渾身一麻，立刻癱軟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不一會兒，這群打架的人幾乎都挨了一口兩口，剛才的囂張熱鬧變成一群人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眼看都消停了，一位穿著制服的矮個片警才慢悠悠踱過來，手里拿著本電子記錄和掃描儀，挨個開始掃身份。

不到半個小時，生命系的同學們又開始新的一場聚會，只不過地點換在了警察局。

作為班導，又是醫學院的總教官，歐文半夜被從床上挖起來，也不曉得他女朋友有沒有意見。

此刻他穿著筆挺的軍服，身姿挺拔，披散著一頭金發，正在一臉嚴肅的（沒好氣的）立在玻璃幕墻外面和警官說著什么。

不需要再做筆錄，因為從出了洗手間之后開始的監控錄影，正在審訊室里栩栩如生立體全息上演，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不會錯過，大家可以多角度全方位欣賞自己打架的英姿。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打群架，雖然知道一會兒就要被嚴懲，但還是忍不住興奮，對著全息投影指指點點表達對一拳一腳的各種看法。

醉酒的女孩被第一時間送醫，此刻梁初正在警察局的醫務室里由醫療機器人做檢查，所以沒機會欣賞自己的大義凜然無畏強權。檢查完畢，所幸只是一定程度的軟組織挫傷和口腔出血，這些事醫療機器人就能處理，不用大晚上的跑醫院。

終于溝通完了，警察叔叔進來宣布，由于對方意圖侵害未成年人，同學們的行為可以定性為見義勇為，所以由對方承擔主要責任，過幾天還要上法庭。

不過這些都不是同學們擔心的，此刻大家面面相覷越來越忐忑，偷偷看著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站在前面的歐文教官。回去之后挨頓罰是免不了了，大家都認了，但是最擔心的是被記錄在畢業檔案里，作為醫生竟然聚眾斗毆，將來考執照、求職肯定要受到影響。

同學們惴惴不安的跟在教官后面出了警察局，晚風涼颼颼的，讓人清醒了很多。

有些人開始后怕，更多的人擔心被處分，要說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見義勇為嘛！

只是……

前面的教官一言不發，每個人也就不敢吭聲，看樣子他心情很不好耶，怎么辦，平時歐文教官那么嚴格，這次應該更不會輕饒吧……

好忐忑……嗚……一直不說話，氣場強大嚇死人了，怎么辦怎么辦……

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大概一個世紀那么久，眼看停車場都要到了，究竟怎樣，是死是活快給個準話呀！

終于，就在大家緊張得要斷氣的時候，歐文教官終于回頭了，面色還是冷冷的，嘴角緊緊抿著，呃，是要發火了吧？

“你們……”他終于發話了，語氣繼續保持冷酷：“干得不錯！”

什么？大家面面相覷，干得不錯？沒，沒聽錯吧？

這群孩子一副見鬼的樣子，望著教官微微勾了勾唇角，語氣難得帶了一絲高興，“那個女孩剛剛得救了，這件事是你們的功勞，我一向賞罰分明！”說完視線掃過隊伍中間的梁初，然后對著大家繼續說：“所以，處分可以免了，但是處罰還是要有！”

大家緊緊盯著教官，生怕錯過一個字。

教官的聲音居然略微帶了一絲笑意，面色不變，“所以，明天開始，每天再加五公里晨跑！”

“哇！！！！……”

大家歡呼起來，這叫什么處罰，大家十公里跑了半年已經習慣了，再加五公里也無所謂！

哈哈哈，大家笑著，鬧著，把歐文教官圍在中間吱吱喳喳，沒想到自家班導這么明理又有正義感，簡直太讓人感動了！

教官顯然不習慣這么多人圍著他，撇了撇嘴角，冷冷哼了一聲，分開人群，轉身朝停車場走去。只留下一眾孩子繼續在原地歡呼，還不忘對著他的背影大喊：“謝謝教官！！”

他揚起手擺了擺，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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