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裝神弄鬼的風波便擺在了萬夫人的面前。

此時已將近半夜，眾人皆無精打采，倦意接連涌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強迫自己瞪大眼睛，以此來趕走洶涌的睡意。

清光跪在最前面，上面端坐著萬夫人。

桂魄與李芳景則跪在清光后面。

屋內很是安靜，萬夫人沒有發話，無人敢說話。

負責管家的王蘭若捏著一把汗，她有兩個沒想到——沒想到小姑子清光會在花園里耍這種把戲，沒想到自己安排的婆子們不去巡園落鎖，沒有發現裝神弄鬼的清光，也沒能趕在謝青云面前制止清光。

這下，清光有錯，她也難逃其咎。

本來睡得好好的萬夫人被來報告的拂塵喚醒，起身聽聞小女兒清光在花園里捉弄郭敏求，被女婿謝青云捉住了，氣得跺床。

清光怎么像變了一個人？接連惹事？

難不成是清光身上的鬼沒被驅走？

難不成是清光到了小孩子不聽話的時期？

萬夫人微微闔目，從細小的眼縫中中觀察到清光神態正常，沒有震驚，也沒有懊悔，平靜似水，穩如泰山。

不免又是氣，又是疑惑——按理說，一個孩子不應該這么厚臉皮，也不應該做錯事被抓包后還淡然處之，跟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啊。

清光在心里卻是松了一口氣——見堂內只有母親萬夫人、大嫂王蘭若、大姐夫謝青云，及一眾丫鬟，并沒有其他人——人不多，還行，保住了一些顏面。

謝青云見岳母不說話，不發問，清光也不認錯，堂內的人就這么默然相對，持續不說話，便發急起來，問道：“妹妹啊，你做了錯事，便都承認了吧，已經這么晚了，不要耽誤母親睡覺了。”

清光根本沒有正眼看謝青云，冷冷回應，“我可沒有做錯，認什么錯？”

態度蠻橫，讓人精神一震——所有人都不困了。

謝青云臉上露出不理解的表情，問道：“你把郭公關在花園里，又是放火，又是裝神，想做什么？郭公年紀大了，經不起這些折騰，還喝了那么多酒，出個意外，如何是好？妹妹不要不識好歹。郭公是朝廷命官，又是爹爹的知己好友，在我家出了事，不僅對朝廷無法交代，對郭家人也無法交代，果真有萬一，爹爹豈不是要在懊悔中度過余生？”

“這……郭公不是沒有事嗎？——我這也是為了郭公好，所以才出此下策……”清光飛快說道。

萬夫人問道：“為他好？”

為了郭敏求好，就要將他引到落秋亭內，裝神弄鬼，嚇唬他？

清光點頭，整容道：“是啊，母親。我聽人說郭公喜歡飲酒，且因為飲酒過量冒犯過幾次朝廷，我想這酒雖是人間佳品，但不宜多喝，更不能沉迷其中，喝酒誤事，更不可取。因此想要規勸郭公，然則年小人微言輕，便想出了這么一個法子——郭公喜歡神仙之說，我便假扮神仙，來告訴郭公，不要再多喝酒了，多喝酒真要出大事了——古今多少英雄敗在這酒上了？”

這番言論，清光說的搖頭晃腦，振振有詞，眾丫鬟見四小姐這嚴肅認真的模樣，活像個小大人，說的話又像小孩子，便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蘭若也沒能忍住，輕輕笑了一下。

謝青云則笑不出來，他也討厭眾人的笑，像是在贊成清光的做法一樣。

他抬首看向岳母，只見岳母萬夫人目光低垂，意識有些不清醒，好像是聽睡了。也不發表意見，不置可否。

便詰問清光，“那上次我被關在花園里，也是妹妹做的好事？”

“是。”清光利索的回答，沒想否認。

“那妹妹也是為我好？”謝青云強壓憤怒，但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鐵青一片。

清光的說辭簡直是荒誕不經！

哪里有這樣為人好的？

關在花園里，凍了一夜，還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揍，差些交代在花園里——看著不像是為他好，倒像是嫌棄他死得不夠快。

“我是為我大姐姐好，她跟了你，除了受罪，還有什么？”清光終于轉眸，看向氣急敗壞的謝青云，不緊不慢說道：“你為官不清正，為了區區五百銀子，就要迫害別人，助紂為虐，不知道你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你為人丈夫也不盡心，出手打妻子，妻子為你好，還要忍受你的拳腳相向——我看不慣，便想要勸勸你。但你啊，自詡是天子門生，聽不進去常人的規勸，我便想出了這個辦法，想告訴你——”

“為官不清正，整日想著都是怎么從百姓身上榨取好處，而不是想著造福一方的話，你也就不要當官了，當官也不會有什么好名堂。你沒有得到晉升，倒還得了，若是有了晉升，百姓可就遭殃了。你現在為了區區五百銀子，就肯昧著良心，日后若是有更大的好處，還不得叛國出走？”

“你做人丈夫不盡心，不體貼，也要好好反省。我姐姐名門閨秀，人長得好，性格又好，嫁給你家本來就是屈尊下嫁，你對她還不好，真是沒有良心！”

謝青云氣得發抖，“你一個小丫頭，懂些什么？這些話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清光道：“我一個小丫頭，懂得的道理也比你多，也知道身為讀書人，苦讀圣賢書，為的是改變天下不好的狀況，教化百姓，造福百姓，而不是想著怎么去糟蹋百姓，更不能為了蠅頭小利，忘了霖雨蒼生。一個人壞點，只會害身邊的人，只會害少部分人，可一個人當了官，還是壞人的話，便會有更多的人受害——所以我才扮成幽冥地獄的使者，告訴你做人沒有良心，做官沒有品德，遲早會遭報應，真正的牛頭馬面會來勾你的魂魄！”

“你懂些什么？我寒窗苦讀十多年，又是天子門生，懂得的道理難道還不如你這個小丫頭嗎？”

“你既然懂理，為何貪污受賄，丟了官職？你的事跡應該遠近都知曉了。想要扶搖直上，光宗耀祖，改換門庭的話，應當想法設法做一個好官，一個好人，而不是只懂些道理就可以。”清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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